简友广场简书社区守护者联盟超级权重点赞文章汇总捡一个好文

那丛绿茭白

2023-09-25  本文已影响0人  迟朝生

“老五”离开了。

他的名字已无从得知,只记得大家都称他为“老五”。至于怎么来的这个外号,询问后也无从知晓。

他是浙江移民,孤身一人,在这个村庄待了许多年,一直在木板厂里包工做事,唯以生计。众人一度以为他是没有家的,直到后来,才听说他有个儿子将其带回。

世人熙攘,我也只是个听客,且将他的故事记录一册,以祭往日相识。

“老五”是母亲口中的常客,父亲也识得他。他为人豪爽,待人大方。你若有事寻他帮忙,他定会全力相助,出时出力,不会顾惜自身利益。母亲曾笑说,他之所以如此,能不拘小钱,是没有妻子管束,没有家的负担与责任。我却觉得并非如此,可能是他大胡子下的善意,才令他待人诚恳。总之,该是个心善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多次助人。

  “大胡子”是我对老五的第一印象。黑密的头发蓬乱,刚过肩头。粗长的胡须盖了大半圆鼓的脸庞,眼睛深邃,具有一股粗拙之感。见了他,我只想到一个字“野”。

我是有些畏惧的,不敢近前。可母亲毫不害怕,反而热情地招呼他吃西瓜。我想应是工作相处中产生的了解,他没有危险。对于母亲的呼喊,他并未应声,而是卖力地从三轮车上拖下高高的堆积好的木板,一边堆至门口。他的笑很肆意,声音高昂,说着一腔我听不大懂的方言,唯有母亲能听懂些,可以应和几句。

我也不记得吃了西瓜没有,他很快就走了。开着三轮车,咋咋呼呼地,顺着巷道,消失在弯口。

母亲与我说着,他是怎样开了几公里,去老家运出家具和谷子的,几次三番,他没收过一分钱。她也说他的一些日常,在厂里也不苛责,总是乐呵呵的。接触不多,听事描述下,他是个爽朗的人。

我也见过几回他,在道路上。他如一阵风,开着三轮呼啸而过。有时,他也会停下来询问,可我总是听不懂的,不愿多答。有时,他的三轮上,会载着许多灰尘满面的人,都是风尘仆仆,疲惫却又微笑的状态,气氛融融。他的样子,是特立独行的,是令人生畏,不敢招惹的,他从不在意,依旧不修边幅。

再后来,听母亲说,大家都在传,他与同厂的某某在一块了。两人时常挨在一起,心照不宣地过过日子。那时,母亲已经不跟他共事了,同事关系有所疏远。但他还是会热情地喊着母亲,父亲去时,也是笑意欣欣的。

一天,饭桌上,母亲突然说,老五快要死了,得了癌症。我一惊,怎么可能。

她说,几个月前,就不舒服了。一直咳嗽,一咳起来,汹涌极了,如残喘的老人,直咳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某天,他还来问过我,之前带你爸在哪家医院看的。那时,我笑着让他请假,他摆摆手。

“他为什么不去看?他做了这么多年事,身边不可能没钱。”我不理解。“再说,那个女人呢,她不担心?”

母亲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提了句,只是合伙过日子的,哪里有什么真心呢。

后来,他儿子带到南昌检查,查出来了。晚期了。那么壮硕的人,也在一天天消瘦下去。

他还有儿子?那他还在这里待这么多年,不回家啊。

谁又清楚呢。这个世界上,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需要过,各自有各自的劫要走。

没过多久,也是夜里饭桌上,母亲说,老五走了。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父亲也没说话。我知道,他们已经历太多死别。近几年,似有魔咒般,听闻身边的一些老人,邻居,猝不及防地离开,他们的心思,只不过掩藏了罢,毕竟,他们是大人。

这一天,谁又逃得过呢?

这天,母亲的话语中又提及他。“老五在河边种下的茭白,长势极好,十分水灵,绿油油,一大片。许多人都骑着电动车到那里采,采了满满一篮子。生前没吃上啊,后来都给他人了。”母亲边说,边剥着茭白。我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父亲依旧未吭声。

“那我们手里的也是?”我不禁好奇。

“我们自家有,当年你爷爷在老家种下的,如今也颇丰。”

依旧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啊。邻居那个老爷爷,生前种了百棵梨树,如今树高,果结得盛,去的路却没了,荒草萋萋,堪比人高,连鸟儿都瞅不到梨的存在。他的子女在外工作,哪里有时间去管理梨。这都是后来话了。树在,也算是曾经来过人世的足迹吧。

“老五啊,当年也是个蛮拼的人,半夜去塘里替人捞虾,那塘的泥水有胸膛那么高,他夜夜去,冬天也去。白天就在厂里干活。一个人,空闲之余,还在工厂旁的河边开辟了块地,种了菜,养了一群鸡。后来呢,人没了,鸡呢又能去哪?他在那住,喂养的那两只猫膘肥体壮,如今,也没了主。人啊,太拼了些,吃的苦也就多了。”

“人呐,总是想不开。”

那丛茭白该很绿吧,她们吃着茭白时会惦念着老五的好吧。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