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我的宝

         

   2002年，大沪庄的张老汉给孙子张山娶了如花似玉的孙媳妇李思，两个人是奉子成婚。张老汉一家，就盼着思思生个大胖小子，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李思不负众望，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张家李家红鸡蛋送遍了大沪庄。张山是独子，李思是独女，两家商量好，孩子取名张李宝。顾名思义：张家李家的宝贝。除了父母，这孩子身上还聚集着爷爷奶奶，老爷爷老太太，外公外婆，六个人的宠爱。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宝宝会笑啦！

   宝宝会叫人啦！

   宝宝会走路啦！

   孩子随着年龄增长，一天天学会了说话走路，本来是很平常的事。爷爷夸孙子聪明，奶奶夸孙子能干，外公外婆更是高兴，夸得外孙仿佛是神童。这样的宝贝，当然要好好照顾，出门有人跟着，吃饭有人喂着。偶尔在院子里玩耍，绊个跟头，小宝本来不会哭，还试图自己爬起来。爷爷奶奶嘘上来：

   “乖乖肉啊，跌到哪儿了？不得了，额头上磕出一个瘤来！”

  这一嘘，小宝哇哇大哭起来。爷爷骂奶奶不小心带孩子，奶奶拿扫帚柄打地上：“打你个坏地，让我孙子跌跟头！”奶奶边打边骂，把跌跟头的过错归了不会说话的地。小宝从那时候开始，就知道了，自己没有错。跌跟头不是自己没有看路，没有留心脚下，是那个地方不好，让自己跌了跟头。

   小宝在父母和家里老人的赞许声中，开开心心长大了，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聪明能干的宝宝。直到上幼儿园，他才知道，别的小朋友都会自己吃饭，而他，却不会。

   五岁了，一天三顿，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端着碗，他们一边看着宝宝玩，一边追着他喂。面对幼儿园的碗和勺子，张李宝不知所措，他用手握着勺子，送进嘴里的少，掉在桌子上的多，后来急了，干脆用手抓了饭吃……

   张老汉知道了，气得和老师吵了一架：“你们老师怎么不喂他？饿坏了我重孙子，砸了你幼儿园！”园长出来打招呼，答应以后吃饭，安排一个老师喂他，张老汉才满意地回了家。

   上小学二年级，张李宝家庭作业没有做，中午放学的时候，他的刚刚从师范毕业的女老师，让他留下来，陪着他做好作业才允许他回家吃饭。他正在抄写着字词，心里后悔昨晚没有做作业，想着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张老汉老俩口来了，看见教室里空无一人，老师督着宝贝重孙子写字，老头火上了堂屋，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还不要死哩！不让我孩子回家吃饭！”张老太也破口大骂。校长听到吵闹声，赶来劝架。女老师捂着脸，泪水涟涟：“张李宝已经好几天不做作业了。我让他留下来做好回家……”

   “你还嘴凶！杀罪剐罪，没有饿罪！你不会让他吃完饭再做啊！”老头振振有词。

   校长批评了女老师，又跟张老汉说了多少好话，陪了多少笑脸，老夫妻俩才搀着宝宝回了家。

  从此以后，张李宝高兴了就做一点作业，不高兴就丢在脑后。谁能把他怎么样！

    他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一旦认真几天，也能考个好成绩。考得好的时候，一家子就会到处夸，考得不好，家里人就会为他开脱：“我家宝宝聪明着呢，这次是他没有高兴用功。”言下之意，只要他哪天想用功了，没有考不好的道理。

   一晃张李宝上初二了，功课又多了一门物理，每个月一次的月考，老师只在班上表扬了考得好的同学，从来没有提过张李宝。回家面对家长的询问，他也想下次考出好成绩，可是从小打下的基础，注定了他“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期中考试后的一个下午，他拿到老师发下来的试卷，在同桌嘲笑的目光中，把那个刺眼的分数抠了个洞，然后神情落寞地走到走廊上，迟疑了一下，从四楼跳了下去……

    救护车扯着刺耳的鸣叫，把张李宝拉走了。

  或许他认为，从四楼跳下去，他的成绩就会好了？亦或许他以为，从四楼跳下去，就和晚上上床睡觉一样，明天早上还可以爬起来？很快传来了消息：张李宝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了。

     太阳升起来，落下去；

     大沪庄的人们谈论过了，各做各的事去。

      月光如冰的学校大门口，张李宝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在烧着值钱，八十多岁的张老汉，在寒风中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我的孩子我的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