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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远方也有爱

2023-06-05  本文已影响0人  幽草心洁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故事发生在北山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田家沟。

正值万物生长的时节,远远望去山上的梯田,一层绿一层黄的,在山崖上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让人目与自然亲,心与山野近,山下的房子新旧相间,灰瓦红瓦铺排整齐,间或传来隐约的鸡鸣犬吠,更增加了山村的幽远宁静。

偶尔会有汽车经过刚修过的柏油路。从山上远眺,那路像一条干净的带子围着山沟和田地,围着这个偏僻的村子。

田保山和他唯一的女儿咩咩就住在田家沟紧东头,田保山忠厚老实,为人大方和气,怀揣一手祖传编织的好技术。

保山丝毫不保留自己手艺,无论谁来学,他都肯教,还拿自己编的簸箕,锅盖什么送给乡邻,在村里人缘和口碑都不错,他住的房子,放编织品的仓库都是村民们你做一天,我帮一天,你添一砖他加一瓦帮盖起来的。

咩咩是村子里顶漂亮的姑娘。她一头粗黑油亮的头发,一张圆润的脸白里透红。身材匀称高挑。身上更透着一股自然清新、健康纯朴的美。

咩咩初中毕业后,去城里一所技校学习了一段时间化妆,还没有毕业就辍学回家了。陪着保山在家待了一年,村里有好几个小伙子向她示好,她都视若不见,只有春生在她心中还有一个位置,但她不能确定那是否是爱情,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可后来春生读了高中,他是要考大学的人,她感觉她配不上他了。她心本不在此,她向往的是山外更广阔的世界,而且向往比普通年轻人更加执着。用她自己的话说:“诗不诗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远方,我想去远方看看。”

这一天,咩咩终于收拾东西,坐上城里的班车离开了,去找属于她的远方。

巴掌大的村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下子就传遍,在地里干活的田保山听人说咩咩走了,跛着一条腿气喘吁吁地跑到路边,开往城里的班车已经远去,只传来两声遥远的鸣笛。

保山望着远处干干净净的路面“唉”了一声,只好瘸着腿一颠一颠地又返回山坡,继续给豆苗除草松土。这里是山地,没法使用机器,只能人力操作,他实在舍不得荒了这些地,他经常对咩咩说:“你爹就是农民,不种地的农民算什么农民,再说了,这土地多宝贵,多公平啊,你种什么它就让你收什么,多好!”

他原本也没有强迫过咩咩种地,毕竟闺女大了有主意了,他想咩咩能有更好的生活。

唉,一想到咩咩从小就没有妈妈疼爱,他的心就像醋泡过一样不舒服。

咩咩的成长经历也是他作为父亲的成长历程。他甚至有些享受这日日夜夜辛苦的煎熬,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从内心舍不得闺女受苦。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的确,在物质上保山是尽量满足女儿。

政府有残疾补贴,种几亩地,再编一些柳筐、竹筐、玉米皮编织等拿到集市上买,还是有些收入的,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太弱。

保山很想把编织手艺传给咩咩,可是看着她那双白嫩又涂了指甲油的手,看见她羡慕地看着电视和手机上的时髦女人,他始终张不开嘴。

虽然国家一直提倡传承,可他也一直怀疑在这灯红酒绿,科技当先的今天,还有多少人会稀罕他一心守护的那些土玩意儿。

保山喜欢编织,这是父辈的传承,也是他的自豪,是他孤独日子里的寄托和希望。他并不在乎名声,虽然在方圆百里他田保山已经是家喻户晓。

然而这个手艺却让他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永远忘不了十九年前那个冬天,村妇联主任领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说是城里来的,叫胡引娣,想学习编织,妇联主任还开玩笑说:“呀,看咱保山人才好,手艺好,别说当师父,就是当男人也绰绰有余呢!”然后就问引娣有没有对象,引娣红着脸羞涩地低下头说了声“没有”,那一刻的娇羞让保山深陷其中,他知道他爱上她了,再也没有办法自拔。

引娣一进保山家门就被玉米皮床垫上几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吸引了,有的爬,有的坐,有的直立,保山从引娣的目光中读出了惊讶,更读出了自己的爱情。后来真的像妇联主任所说,保山成了引娣的男人,彼此爱慕而又有共同兴趣的一对男女,在村民们的撮合下成亲了。

小两口婚前婚后编了不少物件,大大小小的箩筐、篮子、筛子、团铺、笸箩、堆满了仓库。可是只见产品不见钱,一堆心血迫切期待销路,这些纯天然材料,即便经过处理,如果下雨受潮,就不值钱了,夫妻俩尤其是保山,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保山想亲自去城里推销一下他的编织品。马上媳妇生孩子,坐月子都要钱啊!本来引娣大着肚子保山不让她去的,她却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我娘生我的时候还在扛谷子呢。你让我去吧,我在家闷得慌。”

一来她怕保山笨嘴笨舌脱了买卖,二来她真想去散散心,一向顺着媳妇儿的保山,想了想说:“也好,反正也快生了,去了如果谈下来,你就住城里生娃,谈不下来我就陪你在城里生娃。”小夫妻说定后就亲密地一起进了城。

城里不比山里宁静,街上路上车水马龙,犄角旮旯都是人。

引娣本就不是山里人,办事说话都没有一点山里人的拘谨,她熟练地挨家打听,保山默默跟着,扶着她,夫妻俩想找个日杂铺或土特产铺代卖他们的货,价格合适就批发给他们。

小两口一口气走了一整条街,说了几箩筐好话,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家土产日杂老板看了他们的照片和样品,做出决定:有多少要多少!上门拉货。

最开心是这个老板计划在城里开个手工编织厂,让保山做技术指导,保山激动得直亲引娣,没想到这一趟这么顺。

收了定金,保山高兴地带引娣下馆子荤的素的饱饱吃了一顿,就准备住院生娃的事情,保山看着引娣肿胀的脚和浮肿的脸,心疼地对引娣说:“媳妇儿,我的大功臣,走了一上午,你也该歇一歇了吧?”

引娣扶着腰慢慢站起身,她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紫,额上有微微的细汗,她缓缓地说:“直接去医院吧。在医院住下放心,再说时间也到了。”

保山搀着引娣慢慢走到十字路口,等绿灯亮了,就走斑马线过马路,眼看红灯就要亮了,左边有车已经开始启动,红灯就要亮了,一辆摩托车率先疾驰而来,保山怕摩托伤到引娣,本能地抱住了引娣,可摩托车前轮摇摆了一下,狠狠地撞到保山的腿,保山抱着引娣顺势趴到在地,摩托车仿佛刹车失灵一样,猛烈撞击倒在地上的保山和引娣后,摔倒了,重重压在了保山身上,俩人身下有红色的液体流出来,摩托司机弃车而逃,路人报了警,夫妻双双被送进医院。

引娣生下了咩咩,同时也失去了子宫,保山则折了一条腿,从此再也无法正常走路。

保山实在不愿意想后面的事。那简直是一场梦!一点儿也不真实。

货款他收到了,货也被拉走了,去做技术指导的不是他,而是妻子胡引娣。引娣温柔地说,“保山,你腿不方便,跑销路还是我来吧,在家看好孩子,不一定非男主外。”

引娣能干,把厂子经营得有声有色,业务越来越多。可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回来给孩子买些穿戴和奶粉,放些钱就匆匆离开。也顾不上和保山多说话,保山看到媳妇忙,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在外挣钱的是媳妇。

慢慢地,引娣就顾不上回家了。

最后一次来家她放下两张银行卡,一张给女儿的,一张给保山的,保山不要,她默默放在炕桌上就离开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她已经是城里老板正式老婆了,厂子是老板送给引娣的,保山那些天,什么话也不说,还学会了抽烟。还好有咩咩,当初引娣说户口本不在,结婚证都没办,只是举行了一场婚礼。

进了一趟城,保山的命运大转折。

不仅他丢了一条腿,媳妇还失去了生育能力,临了把媳妇也丢了。没人知道他心上像有厚厚的乌云积压着,久久挥散不去。

就像突然来到他身边,引娣就这样突然走了。他想过找媳妇,可是如果真像传言中说的,她的心不在了,找回来又怎么样呢?

为了咩咩,保山买了奶羊,咩咩是喝羊奶长大的,她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咩咩”,不是妈妈。看着咩咩学会走路,张着小嘴叫“爸爸”,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保山的心都要融化了。

上学了,咩咩被同学笑话爸爸是瘸子,妈妈跟人跑了。原本活泼可爱的咩咩在同学们无端的嘲讽里逐渐沉默,后来几乎不说话,她从小的理想就是离开这些闲言碎语,去远方。至于远方到底有什么她也不清楚。

今天,咩咩终于离开了山里,带着向往,也带着委屈,可是没人知道,随着年龄增长,她也越来越心疼父亲,也越来越痛恨那个弃她而去的母亲。

咩咩的出走让保山茫然失措,他去地里找活干,回家就拾掇家,整理院子,不让自己闲下来。

村子本不大,乡里乡亲有事没事会来找他聊天,找他一起编箩筐,日子打发得倒也容易。

这一天,保山正在家编织,忽听到手机“滴滴”两声,心里立刻紧张起来,会是他每日心神不宁盼着的信息吗?啊,真的是咩咩!是一条语音:

“爸,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还年轻,出来见见世面,我会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听了语音,保山的眼圈先是红了,后又湿润了。他用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心安不少,同时心有种牵挂,他的咩咩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她一个人怎么生活?

他反复地播放着这条语音,没有回话,只是把他正编得两只玉米皮羊拍了照发给了咩咩。那只小羊是连着大羊一起编织的,刚用一次性筷子装好腿。

咩咩技校是在城里上的,对城里还是比较熟悉,她去找了在城里美容院工作的小姐妹小辫,小辫和咩咩一起辍学的,不同的是咩咩回了家,小辫直接进城做学徒工。

对咩咩的到来小辫是开心的,学徒工作没有她想得轻松,老板也没有她想象得好,她想和咩咩去大城市见更大的世面。

晚上,俩女孩挤在一张小床上琐琐碎碎说了一夜,小辫兴奋地说:

“咩,你来了太好了,咱们去省城吧?去一个挣钱更多的地方,这里又辛苦又不挣钱。”

咩咩无奈地说:“咱们没有文凭,想挣大钱,要不靠手艺,要么就做销售,还有一个就是……”

“就是什么?”小辫着急地问。“找个有钱人嫁了,可是有钱人凭什么娶咱们这样的没有背景,没有文化的山里人呢?”咩咩幽幽地说。

“咩咩,我兴许不行,你有可能,你长得多漂亮,去大饭店当服务员,说不定会被有钱人看上呢!”

“我才不给他们端盘子倒水,我不伺候人,要伺候也是伺候我爸,凭什么伺候他们?”

“哎,是你刚刚说了咱们没文化,没背景,就凭咱们这两个没有,就得伺候人!”

“是啊,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有本事呢?咱们去做什么好呢?”

小辫说:“去大商场里卖东西吧,应聘个化妆品服务员什么的,要不先去了再说,我有个亲戚在省城,咱可以让他们帮帮忙。”

说累了,天快亮了俩女孩才睡着。

美容院九点上班,但是要早起做杂务,她们轮流打扫卫生,正好轮到小辫,小辫晚上没睡好,无精打采的,店长立刻骂道:

“你这样子个能上班?不想干了早点说话!”

“我哪个样子了?我做错什么了,我违反了哪条规定,说?”

店长闹羞地说:“我就说你两句怎么了,说错了吗?”

“说错了!我没犯错,哪一天我干得活不比你多,说我?要我走可以,给钱!早就受够了,给钱,我立刻走人!”

“学徒工还想要钱?没收你培训费就可以了!”

“怎么没有钱,不给就违法,给!”

店长一听违法,没有说话了,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近店门,大声对里面说:“对,这是违法的,必须给钱!学徒工也要给钱!”

小辫走到门口看了看,说话的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只见他大约二十七八岁,寸头,穿了一件白体恤,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干净儒雅。小辫小心地问:“你说学徒工真的能领到钱吗?”

“真的,但是和普通职工比还是要少点,但肯定有!”眼镜男说。

“那他们不给呢?”

“你可以告他们,这是我的名片,我可以免费帮你们。”他说“你们”俩字,是他看到了小辫身边还有一个姑娘,那是搀着小辫胳膊的咩咩。

咩咩和小辫看了名片:

松洋律师事务所

邓松洋      律师

在邓松洋的帮助下,小辫真的要到了工资五千元,由于小辫技校没毕业,店里还要提供培训和食宿 ,小辫已经很开心了。对她来说可是巨款,她以为能要两千块钱已经可以了。她不知道的是,咩咩有张银行卡里的钱比五千多多了,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咩咩拿了应急用。

讨薪经历让她俩结识了眼镜男邓松洋。咩咩很谨慎地问:“邓律师,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非亲非故,不会有什么企图吧?我们在城里有认识人,可不许骗我们,是你说了免费帮我们的。要钱的话就不让你帮。”

邓松洋咧开嘴笑了,说:“好,警惕性比较高,这很好,能抓住关键词,你很会辩解,有当律师的潜质,还有你说你城里认识人,知道借力,很棒!你这个姑娘不简单,有头脑。我喜欢。”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右手推了一下眼镜,接着说:“我是说我欣赏你的性格。需要解释一下我的确有企图,企图就是帮我宣传我的事务所,我的事务所刚开张不久,需要有些事务,而我也正需要人手,你俩如果愿意去看看的话,可以去所里帮我接个电话,打印文件,发发传单什么的。这些也不需要太专业的人。”

“打文件?接电话?真的?可是我们不会。”

“可以学啊!很简单的,现在业务也不多,可以先教你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小辫说,“我喜欢做美容师。”

“我得考虑考虑”咩咩不紧不慢地说。

“咩咩,你怎么还考虑考虑?不和我一起去省城了吗?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小辫,我来城里还有其他事,省城咱们以后再去好吗?我说话算话,以后一定去。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去,你知道的,我想找找我妈。”在说“我妈”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变得很低。

小辫睁大眼睛看了看咩咩,眼神里露出失望和不悦。“咩咩,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我很想咱俩一起上班,一起挣钱,就像在学校时一样。”

“小辫,我知道,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只是我想找到我妈,她这么多年没回家,也没有音信。我爸他身体不好。你要体谅我,好吗?”咩咩拉着小辫的手说。

松洋和咩咩送小辫到火车站,三个人继续聊天,咩咩和小辫才知道原来松洋的律师资格证书是自学考出来的,而松洋最初也只是高中毕业。小辫说:“邓律师,你太牛了呀!”松洋说:“叫我松洋就行了,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很多的。听说过北大保安自学成才吗?”

咩咩听了很震惊,原来生活中真的有自学成才呀,自己一直以为那只是电影电视上的故事。

送走小辫,咩咩的表情凝重起来。

松洋看到咩咩的表情变化,问到:“你不舒服吗?你脸色不好看。”

“我只是很后悔自己耽误了很多时间,还惹爸爸不高兴,邓律师,你教我怎么自学吧,我也想自学成才,我知道没有文化是要吃苦头的。”

“叫我松洋吧,可以,你想学什么,我教你怎么报名,怎么买课本,怎么参加考试。”

“我还没想好学什么。”咩咩低下了头,抿了一下嘴唇。

“你一定要有目标。”

在松洋的引导和帮助下,咩咩最终选民间编织刺绣,这个行业可不是看文凭,而是真正的手艺,技巧,从师很关键,她在网上联系了老师,多方核实后很快奔赴苏州见了老师。

转眼三年过去了。

咩咩的手艺学得差不多了,她知道春生考了大学,知道松洋自学了律师,她也不甘心做个平庸的人,她更不想让父亲失望。

这几年她的父亲保山也没闲着,保山在家编织所用的玉米皮,竹篾,柳条,这些材料,都是春生给准备的。

保山嘴上不说,可心里知道春生和咩咩的事,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初中毕业后春生考取高中,咩咩就主动疏远了春生,他知道自己的闺女自尊心强,不想高攀春生,后来春生果然考了大学,春生心里有咩咩,也了解咩咩,大学毕业后他回村考了村官,现在是村里主任了,还在村里搞起创业培养基地,建立非遗传承项目,保山的手艺有了用武之地,他成为技术指导和传承人。

用春生的话说这是技术占股,加工费,还有投资人三股投入,那就三项收入。保山喜欢编织,也稀罕春生这个娃。每日里忙忙碌碌日子过得飞快。

这天大家都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突然看到电视里播了一则新闻:

本市最近开了一家民间手工编织刺绣店,可以带自己家的毛线,衣物,丝线,彩带来店加工,也可以购买成品,欢迎订做,老板是一位来自农村的漂亮姑娘。

镜头开始播店里的情景,保山突然看见咩咩那张熟悉的圆脸,是自己的女儿!是他的咩咩!

村里人都说,“瘸老田你可以啊!还偷偷派闺女去哪里学了新技术,刺绣,毛线,这是你们父女要比赛呀?”

保山自豪地笑了,他的咩咩真是好样的!

春生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他知道咩咩的自尊,也懂得她的心,虽然他俩好几年不联系。但是感情就是这么奇妙,他从来没觉得去远方的咩咩对他的爱也远离了,他甚至觉得咩咩和他的爱更近了,他俩都在努力缩短这个距离。

保山收到咩咩的一条语音:“爸,您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会给您丢脸。您放心!”

咩咩一直在找人打听妈妈,她只知道妈妈的名字和年龄,还有她原来那个厂的名字,可是打听来打听去没有人知道“胡引娣”这个人。

咩咩觉得奇怪,这么大一个人能凭空消失吗?她特别想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一个母亲丢下孩子,让一个妻子放弃深爱她的丈夫。

直到有一天,她在超市买东西偶然听到有两个女人在聊天。

“谁说青梅竹马就靠得住,你看咱们老街坊小翠和海亮多好的一对,那小翠为了海亮还假装结婚去偷学技术,据说还给人家生了一个闺女,回来后发现海亮已经变心了,小翠一个人忙里忙外打理厂子,那海亮自己在外不学好,找女人不说,还沾染了毒品,小翠趁他睡觉用被子把海亮捂死了,然后就去自首,听说判了十几年,海亮家里还想着人家小翠的钱,你说海亮一家人多狠,毁了小翠一辈子,”

“你说得是不是原来在南瓦窑一带开编织厂的那个漂亮女人?我听说是海亮自己吸毒死的,和小翠没有关系。”

“可不就是,就是她,可惜了,遇到一个讨债鬼男人,搭上一生,真是不值!”

“那她也是自找的,也不睁大眼睛看清男人”

“这人脸上又没写着坏人俩字,太痴情了这个女的。”

“谁知道这里头的事呢?”

咩咩心头一动,于是她主动过去问:“阿姨,你们说得那个小翠我认识,是不是开厂子的,我一下想不起她的大名了,还是我妈的好朋友呢?两位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小翠的大名,让我妈去看看她,对了,她在哪个看守所呢?”

“哦,对,开厂子的,大名叫什么来,对,胡翠娟,住哪里我可不知道,应该去公安局问问就知道了,唉,看看她吧,可怜的女人,给人忙忙碌碌的,自己一天福也没享过,白长了个一张脸,真是命薄。”

听到这里,咩咩心到了嗓子眼儿了,一股异样的波澜在心里翻腾。小翠,胡翠娟真的会是妈妈胡引娣吗?

经松洋帮忙,咩咩找到了小翠住得的监狱,约好了探视时间,咩咩在这个周五见到了她。

小翠容貌端庄,只是很瘦,再见到咩咩时,她先是一愣,然后愣愣地看着咩咩,咩咩拿着电话,看见对面铁丝网后透过玻璃窗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多么平静的脸,和自己多么相像的脸,一定是妈妈!

她拿着电话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您是我妈妈吗?我爸叫田保山,我叫咩咩。”她发现对面的脸突然开始颤动,嘴唇也开始抖动,“妈妈,这些年,我和爸爸一直在找你,我们一直担心你。妈妈,你好吗?”

所有想好的骂妈妈的话,咩咩都忘了,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和恨了二十几年的妈妈说话。

“女儿,咩咩,你真是我女儿?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保山,你爸爸他好吗?”

“我爸他很好,他一直在等你,妈妈,爸爸一直在等你回家。”

“咩咩,你回去告诉你爸爸,我心里有他,他心善,疼人,实诚,可靠,他是个好男人,是我配不上他,我以为你爸会恨我,如果他恨我我心里还好受些,你说他在等我……可是我,告诉他,我下辈子一定嫁给他,让他等我,如果他不嫌弃我。”

“妈,不用下辈子!这辈子就可以!你留给我的钱,我派上大用了,是那张卡让我知道妈妈没有抛弃我。”咩咩也哭了。

“我没有抛弃你们,我是没脸回去,我对不起你,孩子,也无法回去啊!”

从看守所出来,咩咩远远看见松洋站在车旁,儒雅随和,像一道风景。一直以来松洋的默默相助,给了咩咩无穷温暖。

一路上,松洋无声地驾着车,咩咩打破了沉默:“松洋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妈?”

“你确定这个胡翠娟真是你妈?”

“如果不见面,不说话,我不敢肯定?可是我们通了话,见了面,我确定她是我妈。”

“她也是我妈,虽然她没有生我。”

“松洋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咱们找一个地方,我给你讲个故事。”

车子在瓮河边停下。

松洋讲了一个故事。

小翠和海亮是一对青梅竹马,俩人一起上学,一起做生意,海亮看到一个朋友运了一批土产编织品到国外挣了钱。

他也想做,苦于没有货源,在知道田保山的名声后,海亮让小翠前往,山里人果然忠厚,真以为小翠是去相亲,后来还办了婚礼,小翠怀孕后,海亮嫉妒成恨有了杀心,制造了车祸想把田保山撞死,想永久占有技术,还不想让小翠生下保山的孩子。可是,最终小翠平安生下了孩子,田保山也只断了一条腿。

小翠彻底知道了海亮的绝情,她也明白了:坚守多年的初恋并不是真爱,而是因为利益,相比之下,她明白了保山的深情,可是她怎么有脸回去呢?

为了保护老公和女儿,小翠留在了海亮身边,可是小翠只知他绝情,不知道他负心,海亮和多个女人有来往,其中一个叫红妮的女人十六岁就为他生了一个男孩。但海亮却没有娶红妮的意思。

小翠把厂子办起来了,生意很红火,后来她才知道红妮和男孩,红妮不会持家,男孩生活有一顿没一顿的,更谈不上读书,后来红妮干脆把孩子丢给了海亮,每日里在发廊美容这些地方流连,可海亮哪里顾上管孩子 ,小翠就把红妮的男孩当自己的孩子照顾,让他读书,给他母亲般的关怀,海亮却整日无视这个孩子,甚至疯狂地拿孩子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毒品,精神出了问题,经常在家发疯打人。

那年孩子十岁,一天男孩趁海亮喝酒睡觉,男孩把海亮手脚都捆住,把家里的被子都堆到他身上,想捂死他,事后这个男孩不知所措,小翠告诉他不怕,她会处理,后来男孩才知道小翠去自首了。”

“松洋哥,你说的小男孩?”

松洋没有说话,继续说道,“去自首前,小翠把本来留给自己回家的积蓄给红妮投资开了一个美容院,把男孩交给了红妮。”

“啊,红妮美容院!就是小辫打工的那个美容院。那五千元?”

“那五千元是长大的男孩给小辫的。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她教会男孩悲悯是什么。血缘亲情和一些所谓的爱情在这种悲悯面前多么渺小,可笑的是,有些人把这种悲悯叫做傻。”

“松洋哥!”咩咩已泪流满面。

瓮河的水哗哗地流着,仿佛听懂了两个年轻人的话,也在诉说着什么。

这一日,店里,咩咩正在编织一条披肩,一个打扮漂亮的中年女人进了她的门店,女人看上去五十多岁,进门后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环顾了一下店里,随后问:“你和松洋在谈朋友吗?我说的是男女朋友。”

咩咩听到松洋的名字立刻站起来,“我和松洋是朋友,但不是男女朋友,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红妮,今天找你,我有话对你说,我知道你是小翠的女儿。”

“红妮阿姨,您认识我妈?”

“何止认识,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命运。”

“你不想知道初中毕业你为什么上技校,为什么学美容?还有为什么你中途辍学?”

“我自己选的技校我自己辍学的!”

“你上技校是不是你们初中老师推荐的?你辍学是不是因为有人不好好教你?”

“那是我让你们初中班主任推荐你上技校,有人不好好教你本来是我想磨练一下你,没想到你脾气这么倔,还辍学了!”

红妮从包里掏出一包烟,问了句:“可以吗?”没等咩咩回答就点上了。

“好了,不和你打哑迷了,我恨小翠,如果不是她出现,我可能就嫁给海亮。这只是我恨她唯一的理由。”

红妮猛吸了口烟,长长吐了一团,“小翠待我不薄,她帮我带儿子,给我开了美容院,她对我唯一的要求,帮她照顾女儿。说实在话我不会照顾孩子,连自己的儿子也照顾不好。”

“我知道松洋喜欢你,虽然他不承认。儿子喜欢的人我不亏待。

有一个秘密我告诉你,不敢告诉松洋。”

“阿姨,您说吧,我听着。”

“杀海亮的是我,不是松洋也不是小翠。那个屋子里装有摄像头,记录我都留着。松洋一直以为是他用被子捂死海亮,小翠也一直以为是松洋,所以她去自首,其实在松洋用被子盖住海亮时,我就在屋子里,那天我找海亮拿钱,他已经疯了,一见到我就用凳子砸我,我正准备还手,松洋进来了,我就躲在衣柜里。我看到海亮摇摇晃晃躺在床上了,松洋绑了他,给他盖了被子,慌慌张张出去了,松洋出去后,我用枕头被子盖在海亮脸上,人啊,一旦吸毒吸疯了就完了,我亲眼看见他咽气的。可是后来小翠来了,她为了我的儿子去自首。这个女人她图什么。”

“红妮阿姨,你为什么不去自首,害我妈住这么多年牢,害松洋内疚这么多年。”咩咩激动地说。

“我去见小翠了,她说她知道,她告诉我她不配做妈妈,也不配做保山的妻子,她坐牢是想赎罪,可是,她有没有想过,她的罪赎了,我的罪谁来赎?再说这个罪就我的,是我太懦弱,才让她住这么多年牢……”

“咩咩,你知道松洋为什么自学法律吗?他要救小翠!小翠比他亲妈还重要,我当年也是无知,我不懂养孩子,也不会教孩子,我……我已经永远失去儿子了。”

“阿姨,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

“我把这个录像给你,我也是个母亲,我老了,我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不指望松洋爱我孝顺我,我只求他不怨我!咩咩,你拿着这个去举报我,这样,我也能赎罪了!”

烟头红红的,烫了她中指一下,她胳膊向前一伸,食指和中指一松,烟头掉在地上,红红的冒着微烟,像点燃的血,红妮不看地,也不看咩咩,她已经泪目,起身把一个盒子放在店里的展台上,推门离开了。

咩咩惊愕地站着,随后她拨通了松洋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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