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帕洛玛
寒冬料峭,高大的香柏树上不时抖掉一些积雪,落在人群中发出一声声惊呼,男人握着女人的手哈气给她取暖,老人们在抽着旱烟,各大报社的记者扛着沉重的照相机焦急地等待着......
这里是巴黎西南郊的凡尔赛镇,这里本身就是焦点,因为这个镇上坐落着世界五大宫殿之一的凡尔赛宫,每年慕名来参观的游客有上万之多。但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很多本地人的身影也混迹在等候的队伍中。
这是因为一星期之前凡尔赛宫发布了一则公告:七天后凡尔赛宫将免费开放一星期,在此期间会在宫内举行费列奥多·狄龙的个人画展。
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整个业内人士都傻掉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位名叫费列奥多·狄龙的大师是谁,师出何人,又有哪些事迹。不过能在凡尔赛宫举行画展,难道他是一位实力并驾达·芬奇的新生代画家?他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来到了这里,只为一睹大师的风采。
凡尔赛宫每年免费开放的日子寥寥无几,这次竟然破格开放一星期之久,本地人对此也很意外,所以即便是逛腻了凡尔赛宫,他们今天依旧加入了等候的队列中。
不少外地游客则觉得自己很幸运,凡尔赛宫史无前例的大放血,不仅能免费参观闻名遐迩的镜廊,还能亲眼见证一位画届新俊的诞生,何乐而不为呢?
各大报社的记者自然就不用说了,他们才不会放过这样重大的新闻。
所以在今天,东方还没泛白,凡尔赛宫前就已经聚满了各色各样的人。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能包下整个凡尔赛宫办画展,他一定是一位隐名的富豪吧?”一位穿着毛呢大衣的女孩说出了她的猜测。
“那他一定得要有基督山伯爵那样雄厚的资产吧!”她的闺蜜发出感叹道。
“我倒是觉得他更可能是一位皇室的远亲,毕竟凡尔赛宫可是皇室的资产吧。”一个斯文的戴着眼镜的男人推理道。
“啊,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婚配,我好想成为他的良人!”一名看起来已经不太年轻的女士捂着脸颊。
人群中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我个人还是觉得他应该是文森特·梵高的传人,毕竟整个法国能有这样影响力的画家可不多。”一个抽着烟的小老头有力的回击着。
“不对不对,他是耶稣之子,下凡来感化我们这些凡人的,哈利路亚!”一位老太太举着胸口的十字架。
“啊,妈妈,你怎么又说那种让人害羞的话。”一个中年男子上去拉着她。
人群中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诸如此类的猜测不胜枚举,每个小团体都在对费列奥多·狄龙这个名讳进行猜测,好事者甚至想要开启赌盘。
就在这时,凡尔赛宫的大门徐徐打开,向等待已久的客人们敞开了怀抱,人们焦急但有序的进入。
硕大的宫镜厅内按创作时间摆放着一幅幅画作,刚开始人们还在议论纷纷,可是越往后走,人们就越是沉默,就连记者也不知道该对哪幅作品拍照比较好,因为这二百多幅作品画的都是同一个女人,每幅画旁都标记着这个女人的名字——不像是其他画家会给自己得意的作品起不同的名字加以区分——这些画只有一个同样的名字——《亲爱的帕洛玛》。
二百多幅帕洛玛的肖像画静静地排列在展厅内,她的眉眼灿灿,唇如生漆,有时候她在圣米歇尔山朝圣,表情像是神子般宁静悠远;有时候她在地中海岸度假,穿着海蓝色的泳衣,她的胴体让人联想到美丽的妖精;有时候她在葡萄园里采摘,汗水沿着她洁白的脖颈流淌,充满了青春的气息;有时候她在篝火边跳舞,樱桃碎花裙随着节奏翻扬,她的小腿灵动如鹿;有时候她在雪地里堆雪人,脸颊被冻的通红,她堆出来的雪人有一个大大的鼻子......
“这已经超越了艺术的范畴,”一位来自奥地利的艺术评论家捂住胸口,“这是帕洛玛小姐最美瞬间的集合呀!”
“从今天起帕洛玛小姐会遭到全法国女人的嫉妒吧!”一名年轻的女子用纸巾擦拭着眼泪。
“他是现实中的罗密欧!”一位剧作家不禁感慨。
“我们见证了传奇的诞生!”一位老人双手合十。
......
一位身穿燕尾服的年轻男人走向了人群中,“大家好,我是艾德里安·罗兰,凡尔赛宫管理协会的一员,也是本次活动的负责人。下面我将为大家介绍费列奥多·狄龙先生和帕洛玛小姐。”
“很遗憾的是,这些画的作者狄龙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
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
“狄龙先生并非一位职业画家,他也没有受过正统的绘画教育,他主要的工作是在格勒诺布尔大学的艺术学院里做清洁工。”
人群一片哗然。
“在六十二年前,狄龙先生在巴黎遇到了帕洛玛小姐,并对她一见钟情,但遗憾的是当时帕洛玛小姐已经心有所属。后来随着战争的爆发,狄龙先生再也没有见过帕洛玛小姐。这些年狄龙先生一直没有停止对帕洛玛小姐的思念,他会在每年的春、夏、秋、冬各作一幅画,六十二年以来从未间断,共计留下画作249幅。这些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原来并非是圆满的爱情故事,一些泪点低的女孩已经靠在男朋友的肩膀上流泪。
“狄龙先生将248幅画作全都捐献给了凡尔赛宫,但是第249幅画作以及一封亲笔信,狄龙先生表示希望能由我们转交给帕洛玛小姐。所以我们举办本次画展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帕洛玛小姐。”
全法国有成千上万个名为帕洛玛的小姐,正因为如此,才想要借助凡尔赛宫的力量吗?所有人都为狄龙先生的深情打动。
“恳请大家把狄龙先生的故事流传出去,让更多的人来帮助我们找到真正的帕洛玛小姐!非常感谢大家的帮助。”
转眼已经是过去七天了,狄龙先生的故事传遍了整个法国,但是迟迟没有帕洛玛小姐的消息,凡尔赛宫不得不将狄龙先生的画作收藏起来,开始正常的营业。
所有人都在猜测帕洛玛小姐已经去世了,毕竟六十二年足够让一位美丽动人的小姐化作坟墓里的枯骨,也有人猜测帕洛玛小姐流亡到了国外,在战争年代这也是常有的事。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狄龙先生遗憾的爱情故事又要再次以遗憾告终。艾德里安·罗兰也对此失去了信心,想把这封饱含爱意的信送到失物博物馆去。
但是在一个月后,栗子树开始抽芽,一个年轻人的到访改变了这一状况。
“奶奶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实现狄龙先生的遗愿,但是她的年纪很大了,不能亲自赶来。”名为帕斯卡尔的年轻人说道,他的眉眼温润,依稀和画作中的帕洛玛小姐有些相似,年轻人打开他带来的相册,“这是她年轻时的照片。”
帕洛玛小姐找到了的消息迅速传开,在人们纷纷为这段爱情欢呼的时候,艾德里安和年轻人一起来到了帕洛玛小姐的家,那是有名的泉水小镇,潺潺的水声在村落里回响,仿佛让这里的时光过得很慢。
传说中的帕洛玛小姐已经变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艾德里安亲手把第249幅画和亲笔信交给了她。
当晚艾德里安在当地有名的温泉池里洗浴,温暖的泉水洗去了他这一个月的疲惫。对于狄龙先生和帕洛玛小姐的爱情,他这个局外人说不上什么话,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很美,美得有些近乎虚幻。
第二天帕洛玛小姐邀请艾德里安做客,她拿出狄龙先生的第249幅画交给艾德里安说:“能请您把这幅画作带回去放在凡尔赛宫吗?”
这是艾德里安第一次看见这幅“最后之作”,画作中年轻姣好的帕洛玛小姐身着一袭洁白的婚纱,天空中有白色的鸽子起落,她身后有白色的教堂,就连她的手里捧着的玫瑰花也是白色的。
作为凡尔赛宫管理协会的一员,艾德里安也属于业内人士,许多著名大家的画作都曾在他手里流转,所以他深知在作画中有两个禁忌,一个是一无所有的白,一个是一无所有的黑。但是在这幅几乎全是由白色组成的画作中,艾德里安看到了五颜六色的光,毫无疑问这是一幅空前的巨作。
“您真的愿意把这幅画捐献给凡尔赛宫吗?”艾德里安咽了一口唾沫。
“虽然我不懂画,但也知道这幅画的价值。放在我这个老太太这里,会让它蒙尘的吧,它真正该呆的地方,是在展厅里。而且我家那个老头子可是很爱吃醋的,虽然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帕洛玛小姐解释道。
“虽然很不礼貌,但是您是否愿意那封信的内容也公之于众呢?如果您愿意的话,凡尔赛宫也可以把那封信当做藏品。”那封信对于艾德里安以及所有关心这件事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他忍不住问道。
“就让那封信作为一个秘密,让后人去猜吧。”年迈的帕洛玛小姐坐在轮椅上拂去一缕散落的头发,神情中透漏着一丝小姑娘才有的狡黠。
艾德里安忽然觉得面前的老人在年轻时一定是风华绝代的,毕竟狡黠是长得漂亮的小姑娘才有的特权。
他带着第249幅作品踏上了返回巴黎的火车,至此狄龙先生的全部作品都将尽数被凡尔赛宫所有,毫无疑问那里将会成为新一代情侣的打卡点。
而那封亲笔信正静静地放在帕洛玛小姐的桌子上,漂泊了六十二年的爱情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没有长篇大论的华丽辞藻,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Tu me manques tellement.(法语:我非常想念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