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孩子的记忆

乡巴佬

2017-06-01  本文已影响0人  王瑜书园

我小时候,城镇居民和乡村农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城镇居民称农民为“乡巴佬”,这个词带有强烈的身份歧视。

上中学时,学籍卡要填“家庭成分”,什么是“家庭成分”?1950年8月20日发布了《政务院关于划分农村阶级成分的决定》,将农村分为:地主、富农、中农、贫农和工人五个阶级成分。

被划分为地主、富农的家庭在后来一连串的政治波涛中饱受折难,在批斗会上被暴打,连子女上学的机会都被剥夺,我叔叔和他好友初中升学考试全县列前茅,都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不允许上高中。

上小学时,同学还会无缘无故欺负地主、富农家的孩子,动辄会骂:“地主崽子”,“富农崽子”,把眼一瞪:“现在是新社会还是旧社会?”,地主、富农家连孩子都不得安生……

高中在县城上,明白了城乡的差别,城乡户籍有严格的区分,城镇人口能领到各种票证,买到乡下人买不到的东西。那时农村的土地已分包到了户,农民除了要交“公粮”,还要交“吉利”、“提留”等莫名其妙的费用,每年的秋末,乡政府都会派人来和村干部上门催缴,把交不出来的人家猪牛牵走,更穷困的连被子都要抱走。

除经济上的优待外,城镇居民享受着农民的供给,还有招工、招干等方面的优遇,这让城里人有足够的优越感,他们称农民为“乡巴佬”,城乡之间不通婚,没有人愿意放弃城镇户口嫁到农村来,而农民子弟除非考上了大学,再无其他改变身份的管道。

读明清小说,在明清的世俗文化里似乎看不到职业身份的歧视。晋时的左思在《咏史》发了“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牢骚,同时孤苦伶仃的穷孩子——李密在《陈情表》里一再推辞给他的官位。

据说古时的“疍民”就是职业身份的歧视,有点类似几十年前的农民,限定了职业身份,福建人讥笑他们为“曲蹄”,就像城里人称农村人为“乡巴佬”,不过最晚在满清时就废除了“疍民”的身份歧视。

蒙元将中国人分为十个等级,把读书人排在娼妓的后面,据说这事不靠谱。戴季陶公在《日本论》提到旧时日本的身份等级划分,最低阶级为“非人”,武士要试验刀的利钝,可以随便找一个“非人”杀,真的没有把“非人”当人看。

印度不同族姓也代表身份的高低。在《汤姆叔叔的小屋》里,米国人把奴隶还当商品来买卖……身份歧视古时的中国似乎还算开明。

在蚂蚁社会中,有兵蚁、工蚁、蚁后等,每个成员都天生的身份,各司其职。有的国家将人像蚂蚁一样,每个人生来就决定了特定的职业,统治者的后代还是统治者,工人的孩子继续做工人,而农民的孩子永远还是农民。

有人说用人做材料,按照身份来组织一个蚂蚁式的国家,是法西斯,这种做法是对人性的贬值。同时,也认识到从经济上看,蚂蚁式国家也是对人巨大价值的浪费。[i]卢梭在《科西嘉制宪意见书》中主张将科西嘉人分为:公民、国民、后备生三级,卢梭特意说明,这三个级不是封建制度所产生的种族与居住地区的不平等。

我们认为社会总的趋势是向好处进化,读国外经典著作及典籍可以看到随人类文明的进化,身份歧视制度到近代基本消亡。不过,不要盲目乐观,人们发现了一个现象:“熵”(音商),人类社会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及文明程度的提高,社会“熵”——即社会生存状态及社会价值观的混乱程度将不断增加。

尽管在满清时代就废止了身份歧视,但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中国政府还发布政令划分成分,制造身份歧视,现代社会中恐怖主义肆虐,群体暴力等都是社会“熵”增加的表征。

按照现代观念“人生而平等”,对弱势群体的态度是评判一个国家的重要尺度,一个人的文明程度也取决于他对比他弱小者的态度。愿所有国家都回归到文明进化的正常轨道,天下民众都不再受“熵”。

作者:王瑜

2017年3月作于北京

[i] [美]N.维纳,《人有人的用处》,商务印书馆,1978年6月版,36-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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