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地下停车场有鬼
（一）
我是在十点多的时候下楼的。
我的表哥买了这栋楼的第35层。我特意从邻市赶来参加婚礼。
婚礼越到跟前越慌乱。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需要的时候跑跑腿。
这不，新娘的一些婚礼用品落在这里了，正在小区外面等着我送过去。
这栋楼刚建成不久，只有四五户入住，地上都还没有收拾利索，楼道里还黑乎乎的，电梯里倒是有光，不过里面还有零星的一些建筑垃圾。
我摸黑走出门去，绕行几步，走进电梯间。到处都很黑，我盯着那红色的电梯指示灯，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幻想。
妈蛋，天知道，我是特别喜欢看恐怖电影和恐怖小说，可是偏偏胆子又非常小，而且经常自己脑补画面。要不是事情紧急，加上不好推脱，打死我也不这个时候一个人出来。
不知道等了几分钟，电梯终于开了。莫名其妙地一眼看过去，我觉得这分明是黑暗中开了一张大口的感觉。
在电梯门口，我是犹豫了一下的，可是新娘子还在外面大街上等着我呢，我只好硬着头皮，一脚踏了进去。
几乎是刚进去，电梯门就秒关了。
我紧贴着电梯后壁站着，希望自己对面前的一切都一目了然。刚在里面站定，看过的关于电梯的恐怖画面就开始在脑子里乱飞了，妈的，我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那都是瞎编乱造的！
可是脑子不受控制。我强迫自己只盯着电梯指示灯。可是眼睛也没有完全受控制，不经意间瞥了一下，我浑身抖了几抖。电梯键上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一阵寒意从头顶向脊背传过去。我飞快地扫视了一下电梯上下，什么都没有。
“眼花了，”我劝慰自己，这么安慰着，眼神却不小心看到了—1的按键。我暗想，地下停车场还未正式投入使用，里面据说连灯都没有呢，千万不要跑到地下去了。
千万不要跑到地下去！我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走上前去，精神病一样把一层的按键连续按了几遍。
电梯开了。
外面黑得厉害，什么情况？！我走到电梯门口探出头去。这一看不打紧，魂差点没飞。虽然黑乎乎的看不清，可是外面的景象分明不对啊。
我按亮手机屏照过去。
只照到眼前一片。可是这就够了！这不是一楼！绝对不是一楼！我惊慌失措地扭头去看按键，—1的灯亮着！这他妈是地下！地下！
真是怕鬼来鬼，怕什么来什么！
我疾步退回来，噼里啪啦手忙脚乱地按其他键。慌乱之下，竟然忘了先按关门键。按了几下才终于想起来。可是关门键又按了好几回，电梯门还是纹丝不动。
我停了手，心咚咚跳着站在那里。妈的，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我靠！这是闹鬼吗？！快关门啊！”我焦躁地在心里狂叫，一边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按。
可是电梯始终不动。我身子都开始哆嗦了，急急地打开手机，这一看过去，我震惊了，手机上竟然没有一点信号。
在电梯里急得团团转，却只敢在入门处那个角落里躲着。外面黑漆漆一片，我什么也看不见，外面如果有什么东西，却一眼能看见我。我站在那个角落里，使劲缩着身子，眼睛一刻也没停，警觉地望着看得见的地方，紧张地思考着对策。
外面没有动静。
所谓的鬼怪不过是自己的想象，是看了恐怖片自己脑补的。我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
这安慰都是徒劳。
这期间，我把电梯键按了又按，可是电梯一直没有再运转起来。
要么一直待在这里，等哥哥他们福尔摩斯附体，过来找我，要么我出去找出路。
如果没人发现，难道一直待在这里？想到这里，我汗毛倒竖了起来。还有一部电梯，他们显然也不是什么福尔摩斯，很可能一两个小时内不会有人发现我在这里。
我下了决心，打开手机上工具箱里的手电筒，走到电梯门口，准备好迎接无尽的黑暗。
（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有点臭，说不出的感觉。
可是我没工夫去掩鼻子。
我刚小心翼翼地走出电梯几米，还没找到步行楼梯呢，突然身后传来叮的一声，回头一看，电梯门竟然闭上了。
我草，我撒开腿跑过去，用手机手电筒照着一通猛按，然后就站那里焦急地等。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电梯始终没有下来。
这回是彻底黑了。
我关掉手电筒，在黑暗中静静呆了几秒。
一片黑暗中处在光明中，简直等于是在告诉黑暗中的东西——如果黑暗中真有东西的话——有个活人在这里！
可是黑暗更可怕。毕竟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重新打开了工具箱里的手电筒。
我的听觉细胞应该全部被激活了。我恨不能耳朵能360度旋转，帮我留意周围的一切。眼睛没空去看其他，还得找路呢。可是也不能光看路，我走两步就原地站下飞速地旋转一下，用手机照照四周。
路上不光时不时有砖头，地面很潮湿，甚至偶尔还有一滩一滩的水。尽管万分小心，可是没有办法，有个小水坑有点深，因为穿的还是凉鞋，脚还是沾上了一点水。
等等！脚上的水是红色的？！
水泥地是黑的，难道不该是黑色吗？！
管他呢！赶紧出去！我在心里喊。
可是那股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了。臭源好像就在附近。
黑暗中左边好像有什么动静，像是很多只鱼吐气泡的声音。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转身转得那样快！随着身子转过去，我手机的手电筒也照了过去。
在地上！是一个几乎赤裸的穿红衣的女孩！一动不动地侧躺在那里。
“喂！”我壮了壮胆，喊道，“你在这儿干嘛？”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走近两步去看，终于明白了这感觉很多只生命在动的到底是什么！那是蛆虫！成千上万只！红色的裙子一缕一缕的，黏糊糊的，挂在她身上，完全不足以蔽体。
我稍稍往右边走了一下，抬手往上照去看她的脸，黑洞洞的眼睛，无数只虫子从里面钻出来，还有无数只在她的嘴巴和鼻子里钻进钻出。她的左脸缺了一块，是被什么东西砍下来的。
她胸口上一个东西在闪闪发光，是一把刀！
我一阵反胃，恶心得感觉在那一瞬间压住了恐惧，退到一边弯着腰干呕起来。稍稍平复了一下，我撒腿跑起来，跑出几米，鬼使神差地，我停下来，往后回望了一眼，那女孩仍然躺在那里，只是头好像转向了我这里，盯着我，好像在笑。
好像在笑！
杀人了！我跑起来。杀人了！
跑了几分钟，右前方微微有些亮光，不是灯发出来的，但是肯定是出口了，是外面世界的光亮。我跑了过去。一直跑出了十多米才停下来。
站在这仍然一片黑暗但是明亮了许多的地面上，我浑身发抖，哆嗦着拨了110。
（三）
是本市某某大学的学生。
从新闻上看到，凶手还没抓到。
那个电梯也并没有坏，一直在正常运转。
婚礼结束第三天，我返回自己的城市。
那几天心里一直很不宁静。无论是在路上行走还是在家里，都宛如惊弓之鸟，惶惶然，一闭眼，就看见那个红衣女孩子。我那天晚上跑开时候看到的那个诡异的笑，几乎时时在我的眼前晃动。我几乎觉得，那个女孩子好像跟着我回来了。
可是尽管神思恍惚，我的各种感官却好像有了灵力加持，变得无比灵敏。
为了安全起见，我还特意在包里放了防狼喷雾和防狼警报器。
可是班还是得上，那天赶上我们这个学科的晚自习。临离开家的时候，在家里延宕了半天，我挑选了一条红色的裙子换上。我唯一的一条红裙子。
如果说世上有鬼使神差，大概这就是了。
九点五十才下自习，多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夹在学生的人流中被推挤着走出校门。
刚开始的时候，周围全是放学的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人流不断往前走，各个岔路上不断开始分流，人流越来越细，人越来越稀少。渐渐地，我走的这条路就只剩三三两两的行人了。
说实话，从学校里出来走了十几米开始，我就有了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后面有人在跟踪我。
这个念头刚出来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有一个我，觉得这十分可笑。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有什么可跟踪的呢？
然而脑子里好像还有另一个人，她厉声要求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从大路拐上那条人相对更稀少、也没有路灯的岔路时，被跟踪的感觉更强烈了。
一路上我不时地停下来往后面张望，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好像都在正常地走路，还有些远远在我后面，光线不好，我又近视，根本也看不清楚。
但是想来实在太可笑了。脑中的那个我回头的时候都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然满脸警惕地隔一会儿回头看看，八成会被认为是神经病。
可我真的没有神经。脑中有个小人，清楚无误地告诉我，后面分明有一双脚是跟着我走来的，是朝着我走来的。
我一边思忖着快步前进，一边集中全部注意力辨别那脚步声的来源，同时警惕地估算着距离。
谢天谢地，我的目的地快到了。那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几乎没有人了，我的心开始砰砰直跳，我加快了脚步，却一刻也没放松对那脚步声的警惕，包挎在了胳膊上，防狼喷雾和警报器已经拿在了手里。
那脚步声离我只有几米远了！又靠近了一些，我突然之间刹住了脚，一个急转身回过头去，黑暗中的那个人影对这突如其来的转身显然吃了一惊，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在他发呆的那个瞬间，我迅速举起手，对着他的眼睛喷过去，随着他一声惨叫，我拉响了警报器。
路两边有几个人跑过来。我家的大门也打开了。
一阵慌乱！抓到他了！
我先生是警察。
“谢谢！”我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好像吹气一般，在我耳边叹息着说，那股气息如一阵风飘散在空气中。
（四）
接下来的新闻令我后背发凉。
被抓到的人是连环杀手，两男一女，好几起命案了，在附近几个市流窜作案，专杀红衣女子。
谢谢，那天晚上跟踪我的只是一个人！新闻上说，他们常常是一个人出来锁定目标，其他人后续出来配合。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已经十点多了，虽然是都市，街道上灯火通明，可是这条路两边没有什么店铺，也没有住宅区，路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马路边，焦急地等待公交车。
路灯发出黄色的光，将她的身影投在地上，巨大的影子，小小的人，更显孤单和冷清。
最后一班车按说还没有来。可是到底过去了没有呢？她也不太肯定。
离学校还太远，步行根本不用想，就算知道路，要走到估计也得明天早上了。打车？就算有钱，她也舍不得，更何况，她也根本没有。她身上全部的钱不超过二十块。
“你去哪儿？”
这突然的一声差点把她吓得掉下马路沿子。她往右边转过身来，是一个年轻女子，看得出来是化了妆，但是还好，嘴唇上是一层淡淡的粉色唇彩，看起来很温柔；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是很淑女的款式，看起来也是很温柔的。这两种温柔加起来，她的警惕性一下子降了下来，她心里吁了口气，总算有个伴儿了。
“去XX大学。”她看不出有什么可隐瞒的。
“哦，”那女的绽放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是甜美的，“这么巧，我也去那里。不知道这公交车还会不会来了呢？好着急啊。”那女的声音也是很温柔娇媚的，边说着边四下里张望了一圈。
“不知道呢，”她的情绪全写在了脸上，“我也好着急呀，等不到可怎么办啊！”几乎是下意识地，这些话就脱口而出了。
那女的微微笑着，一直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几秒，那女的提议道，“我给朋友打电话了，让他开车来接我，你也一起吧，我们把你送到地方。你放心吗？”最后一句的时候，那女的调皮一笑，她最后的戒备也卸下了。
“真的呀？太好了！不然我今晚可就惨了！谢谢你！”她欣喜若狂，由衷地说道。
“不客气，”那女的嘴角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反正是顺路嘛。”
就在说话间，一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面前，那女孩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她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车里，驾驶座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应该是这女孩子的男朋友吧？她在心里想，莫名觉得放心了些。
一只脚踏上去了，她最后从车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公交车要来的方向，还没有来，她下定决心，进了车子。那女的随后上来，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哒的一声，车门锁住了。
她一直都是坐公交出行，对路并不是很熟，所以当车子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停下来的时候，她才惊觉。还没等她反应，她这侧的车门开了，一个男的站在门口。
“干什么？你们……”她的头遭到了重重一击。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被一个阴影笼罩着，阴影后面有一束光，那束光之外，黑乎乎一片。她是被疼醒的，脸火辣辣的疼，有血不断地滴落下来。
一男一女在灯光后低声笑谈，一个男人狞笑着站在光的前面，投下巨大的黑影，他手里的匕首明晃晃的，见她醒来，后面的女人催促着，他恶魔一般举起了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