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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花不与群花比[小说]

2021-08-27  本文已影响0人  消恒

(一)

      璃,一种美丽的矿石,澄澈晶莹,暗流微光。

      如璃一般的女子,或是冰肌玉骨,纤纤素影,灵动而温和。这清扬婉兮的美感,便是我对若璃的第一印象。

      若璃是我们初中班里的女孩,成绩属中上游,数学尤为优秀。但似是因她喜静,我和她少有来往。直到某个初一冬日周六的清早,为班级处理事务的我抱着一沓文件,路过了学校的画室。

      一束珍贵的阳光落于门廊,开放。画室的玻璃窗旁,一名女孩身着米白色的衣裙,扎着精致的黑马尾。她周身汇聚、萦绕着静谧柔和的光晕,而她的背影纤楚灵秀,单薄得像要融入晨光里。

      我走近。光于玻璃窗中轻舞,吻着她的侧脸,如同一幅安静的画。女孩轻执毛笔,于宣纸上凝起千丝万缕的微光,盈盈衣袖上绣着如雪的丝滑与温润。

      走近。宣纸上绽放着细腻的梅花,银白里藏着微醺,经她的笔墨勾勒、点染,素然端雅、皎然出尘,散发着暗冶的清香。

      我安静地站立着,不去打碎这宁静。女孩似乎也知道了我的存在,转头望向我,白皙的脸泛起温润,给我一弯美丽的笑容。

      这就算是,我与若璃的初遇。

(二)

      初一下学期,我们已进入学习的正轨,老师授课的速度轻微的加快着,而数学的难度已经开始酝酿飞天的高潮。

      为了帮助我们更轻松地学好数学,我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给我们“牵丝线”,由于我那强势的母亲死抱着让我的数学考上135的愿望,在她与班主任的唠叨之后,我也“受宠若惊”地成为了受助人。

      班主任温柔而亲民,允许我们先自行寻找牵线对象。我犹豫不定,恰对上她款款清凄的眼神。

      “若璃!”我轻唤着,拉住她的手,收到她端雅的笑容。

      若璃在数学方面轻松而专注,天然掌握了许多令人“求之不得,寤寐刷题”的技巧。在她的超级支援下,我的长进在班里也如早开的红梅,一枝独秀。

      后来,若璃每周六来我们家留宿。而我那老妈觉得这么强的女孩子不巴结是血亏不赚,就一口答应了。

      于是每个原本被补习班塞满的星期六变得熠熠生辉。夜晚,我们搁下手中的试卷,在一摞摞千篇一律的黑白作业中讨论着各自还有一点趣味的学习。

      “其实我对于课内学习比较平淡……”一次,若璃喃喃地说。

      “你当然不讨厌学习呀!你的数学那么有天赋,语文也很好……不像我……

      ……”

      若璃轻轻笑了:“可是,论总分,你比我更高呀。”

      “诶,诶诶诶!!不不不不不我是说……不像我,天赋平平,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那你也……很坚强哦。”望着从疲惫中突然“升天”的我,若璃露出完美而易碎的笑容。

      “我支持你。”

(三)

      若璃喜欢梅花——还赠予我一纸墨梅绣花手帕。

      “为何?”我问,“同样是赏梅,有诗人把酒言欢的风雅,有离者睹物思人的忧伤,亦有隐士赏尽黄昏醉暗香的闲情。”

      “因为梅近乎唯一的傲冬花,虽然纤瘦,总能坚强烂漫的面对风雪。

      而且,每个人心中的梅,都有不同的流转的风韵:有陆游笔下‘时光未老,我心永恒’的忧国奉献之梅,有王安石诗中洁白如雪、盈盈暗香的高洁缄默之梅,还有毛泽东词里媚雪俏寒冰、报春浅笑的开朗顽强之梅。这些韵味超越了梅花开放的本身,但没有逾越其心灵的本质,不是千篇一律的花美人之美,也高于‘桃花一处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的所谓‘可爱’意味。”

      我沉溺于她的心声,竟频频点头,可她欣然的目光落于我的思想。“……

      对了,那若璃你最喜欢什么样的梅花呢?”

      “嗯……这个我也没想好,等以后再告诉你吧。”她略微思索,然后欢快地说。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疼痛而珍惜地笑着,如同闪亮的琉璃,亦如同傲然于冬、惜雪迎春的梅花。

(四)

      初二横亘于青涩于了然之中。可能是学了物理的缘故,教学进度重力加速度地流走着。到了初二下学期,数学的难度更是以指数爆炸的势头锐不可当的直冲天际,课桌上只剩下遍体鳞叉的数学卷尸体。

      若璃仍轻轻松松地浮游于数学成绩的顶端,而我也托她的天降鸿福在期末考得到好成绩,获得了进入学校为优秀学生备战中考而开设的奥数社团的资格。

      讲评小中考考卷、拿成绩单的那天,数学成绩年段前50名的学生聚集于学校榕树下进行点名确认并记录奥数社团暑期挑战班的相关信息。可负责的老师数了又数,只数着49个人。

      若璃,一定是她。

      队伍解散后,老师单独找到我,请求我把此事告诉若璃,并说服她来参加奥数社团。“她是个非常有天赋的数学学者,我们有责任好好培养她。我听说她喜欢艺术,至今还通过个性申请在每个周末上午来学校练习画画……我们希望她能够暂时放下艺术、专攻学业,为自己赢得更美好的未来,也为学校争光。”

      我点点头。的确,中学时期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而且我也想尽我所能帮助她。

      下午4:30,若璃应该还在学校里。我顺着教学楼后的纤陌行走,在校园废弃的草坪上见到了她。

      若璃朝我招手,粉红的连衣裙摆在淡蓝色的风中渺然着嫣色。然后她侧过身去,我才发现她正于一面摆正的破碎玻璃镜上画些什么。

      是梅花。

      玫红的油彩艳丽地浸染着镜面,芳瓣上凝着柠檬紫,不似之前水墨画素然端雅的姿态,而是妖娆招摇,火热欲滴。她们充满了狂野的力量,仿佛莫名地怒放于盛夏就无所顾忌。她们旺盛地生长于散满阳光的玻璃镜上,且必将恣意于寒霜的凝华,经历雨雪的洗礼,冲破季节的束缚生长下去,去灿烂这盛大的世界,肆无忌惮、无止无息。

      我愣住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的梅花。

      我好像,从未见过如此的她。

      若璃站至玻璃镜中央,莞尔一笑:“这就是我所爱的梅花,或许和你们不一样。”

      我痴痴地凝望着那堆满眼帘的梅花,内心似有某处缺口被明媚鲜艳地填满,一时竟语无伦次:“……”

      她仍保持着珍贵而亲和的笑容,可我从那洒满了光的镜面中,看见她眼中噙着的漠然与悲伤。

      “谢谢你和老师对我的关心。”

      “……!可是你的数学那么有天赋,语文也很好,只要稍加劳碌,就可以……!!”我大喊着,心里猛烈地踉跄了一下——这是我曾说过的话语。

      她满足而无奈的闭上眼,轻笑摇头,玲珑不语。

      “……我面对考试,面对那一堆由数据堆成,又将化为数据的纸张,只得匆匆答题,无关自己何人,无感时间流逝。可当我拿起笔,为千秋岁月作画时,我便成为了我自己,我操绘了冥想,描摹出时光的盛大。

      我只是……更喜欢艺术啊。”

      她侧过脸,含着脉脉的忧伤:“所以,请原谅我的任性。每个人心中的美好既不相同,也不相通。我是一剪腊梅,虽携着冰心玉洁的姿态,可终火热妖冶,固执地不愿争芳华,只为守住一方艺术的春天。”

      那时,我多么想淡然如风地对她说,我也很喜欢画画,可小时候画笔里流淌出的所有事物,都被父母视为影响学业的存在,被打上错误的标签。

      我多么想悲情地说,我也想砸烂这该死的桎梏,可在这世上,有时只有做了不喜欢的事情,才有更多的资格去喜欢。

      但是我,我只能拼尽全力,坚定地,不顾一切地对她大声说:

      “我 支 持 你。”

      她诧异地睁大双眼,泪水闪着灼烫的光落于青草间。我掏出那只随身怀带的墨梅手帕,轻轻拭去她的璃雪。

      我展开绣香浮涌的一面,那儿娟秀着她素雅的傲冬花。接着,将其转折至留白的一面——手帕的一角绣着朵拙劣而快乐的大红腊梅花,颜色与镜上的相似,旁边还用钢笔写着: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她凝视着一角的红花。

      然后,她绽放出天真纯美的笑容。

(五)

      若璃拾起画笔和颜料,转身,轻语,离这片狂野的草坪而去。

      我目送她的离去,又重视着阳光吻落下时玻璃镜中如花的自己——非常好看。

      后来,我在暑假奥数社团中见到了若璃。她的笑容与曾经美人的浅笑大相径庭,宛若山花烂漫中一朵清雅而绚丽的梅花。

(六)

      初三的日子过得飞快无比,作业与试卷如龙卷风般袭来。我咬紧牙关,誓要攀上成绩的巅峰。

      若璃仍在每周六留宿于我家,母亲对此毫无忧顾,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还不忘嘱托我们多吃一点补充营养,冲刺复习要多用功,有学习上的需求尽管说。

      夜晚刷题时,我调侃道:“看我那强势的老妈,就喜欢让女儿提学习。”

      “这样很好呀。”若璃笑吟吟地审着前几天奥数社团发下的中考汇总压轴题,“不像我……曾经的我……

      只能靠自己。”

      诶,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七)

      中考前两周的那个星期六,若璃没有来我家。我本以为她只是和以往几次那样为了买两本绝版的习题而奔波于外再晚归吃饭,可到了8点半,若璃无影。

      母亲十分担心,让我给其打电话。我搁下一桌半口未动的凉菜,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安地拨通她的号码。

      接通的标识伴随着男人暴怒的吼声:“我都说了,为什么还要吵!就不能好好相处吗!明明每周六才见一次,其他时间咱俩都工作不在家!”

      “那你为什么要把旧事重提!”尖锐的女声无比刺耳。

      “是你逼我的,要不是我提醒你一下,以后孩子跟你学坏了怎办!”

      “马上都要离婚了,你还说什么!”

      ……

      怒吼和吵嚷逐渐化为虚影,清晰蔓延着的是少女的哭泣。如同玻璃碎地的声音,断断续续,于我心下起连绵的冰雨。

      我曾无数次朝若璃抱怨自己生活的不利,抱怨两点一线与固守陈规的弊病,却从未去读懂她脆弱的心扉。她是璃冰,虽折着醇光的美好,却无法逃离残破的命运,无力遵循自己清明透亮而易碎的本心;她是艳丽的梅花,虽怀着报春的勇气与生机,可纤弱的梅枝却承着暴然风雪,瑟瑟轻遥、无靠无依。

      啜泣声连接了电话的两端,一端又传出了嚎啕大哭的声响。

(八)

      周一清早,我狂奔着去找若璃,又在废弃的草坪上看见白裙飘飘的她。

      我以最快、最快的速度冲向她:“对……对不起!”

      她扶住我:“没事。前天晚上,你听到的只是腊梅抖落霜雪的声音。不要把梅花当成其他的花朵,它虽会因风雪摧残而暂时萎靡,却有坚定不移的勇气,能在寒冬中一枝独秀。

      我的父母于昨日正式离婚。而我现在想做的……”她款款地说着,走向一旁那面沾满灰尘与藤蔓的玻璃镜——那火辣的夏天里腊梅怒放的痕迹。

      “便是,同过去告别。”

      镜子应声而碎。

      若璃攥着她最大号的画笔。

      我们都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

(九)

      中考前的周六,若璃和我在一起。

      中考前夕,我做了一个梦:18岁的我们去了北国,望见了千树万树飘然如雪又藏嫣色的梅花。若璃轻抚花瓣,又凝望飞雪,惊喜于自己见证着这样一段纯净的奇缘。

      挑战接踵而至,我以笔为锋、削山如泥,亦是得心应手。我在语文考试里想起若璃——那清雅出尘又妖娆于世的梅花,便写下了“梅是雪的魂魄,雪是梅的升华。”

      后来,我如愿以偿地被附近的心仪学校录取,若璃也考上了她理想的高中。虽然一对金鸟飞往异林,但她一定也很开心。

      再后来,据9999%不可靠的口语消息说,若璃在那所高中成绩优异,却仍坚持画水墨画,就和她初三时一样。他人问起:既是理科才女又为何揪着文艺不放,她便莞尔一笑:“两朵花开,岂不美哉?”

      每每想到这乱来的“口信”,我总会心一笑。

(十)

      高一下学期二月的一个清早,我点击手机查看“早间计划·周六”,却意外发现一条未收的快递信息。

      近日没有订货的我好奇于寄信者何人及地址问题,还从楼下快递箱里拾到一枚粉红色素雅的信封。

      我轻柔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把团扇。扇面上开满了千丝万缕、似锦如玉的墨梅花,娇嫩端雅,愈发成熟出世。它们清凉而细腻地抽枝于团扇外,轻红渗满我的眼帘,开出一季温柔浪漫的春天。

      团扇的另一面娟秀而有力地附着“立春快乐”,还有一首李清照的词。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我体味着诗中旖旎的春梅,却想起那个不合时宜的盛夏,玻璃镜上燃着不死灵魂的火热梅花。如所有过往的岁月,那般明朗、盛大。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

      我忽然忆起晴空灿烂的那天,若璃拾起笔,转身,带着最美的笑容与芳菲的背影,带着两朵花美丽的启迪。

      那天,风吻过云烟。她翕动的嘴唇亦吻了风,轻语道:


      “此花不与群花比。”


后记:


花开两朵,我就是我。


此花不与群花比。

你要成为自己。

以前画的ai和铁矢狼 艺术真的是很美好的东西(附赠两个自己设计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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