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百相
起
逛街回来途遇闺蜜。
虽是常常能见，不过往往只是一声淡淡招呼，许久不曾闲聊。趁今日闲暇，路边叙谈。
问及最近在忙活些什么，闺蜜说天天忙着接婆婆的电话抑或是作公婆间的调解工作，因而无奈地说到了她的婆婆。
这婆婆年近七十，是我儿时的邻居。按族里的大排行我应该唤作“小姐姐”。小雨曾经万分不解地问及：她那么老，是你的姐姐？还是“小姐姐”？我只能约略地向她解释关于辈份，关于排行。小雨还是不解，并问：和我一班的？那她也上一年级？家族传统的古老和我的解说辞不达意之处，可见一斑。
承
这姐姐在往日岁月里，是十里八乡的女人艳羡的对象：有能干的会酿酒的爹（在那个时代，会这样一门手艺甚至称得上绝活）小日子过得甚是滋润；后来又招赘了在县城工作吃“商品粮”的女婿，就更让人眼红。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她家的生活一直居村子里的领先水平。村子里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机就是她们家的。彼时邻近的好多个村子连黑白电视都不曾目睹，而外婆那旮旯，连电都还没有通。
这事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从小在外婆家长大，我到了上学的年纪也不肯回家，舅舅送我回来之后我非要随他返回，并说外婆家才是我的家。那天我犯了诨，哭闹得不可开交。爹妈是用晚上带我看电视留住我的，并且从此我看电视的爱好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姐姐也一直大方热情地招待乡里人：来看电视的，热情让座，供应茶水。有时候，像我这样的小孩儿来得早了，他们家人也会打开电视满足要求。繁星满天的夏夜，姐姐家气力莽撞的、高出我一截的大侄儿二侄儿会将电视抬到村人乘凉的晒谷坪，接上长长的电线，一直播放到三星聚顶。
那样的季节，那样的夜晚，不啻是村里的盛会：家家户户，抬凉床、搬躺椅、占地盘……妈妈常说她们小时候十里八乡赶电影才有那样的情节。《上海滩》、《霍元甲》、《霍东阁》，还有一部外国片《边卡》（貌似女主角的名字就是电视剧的名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写。那个时候我不识字，只能从电视剧里人物对白和大人的议论里记下这样一个读音）都是在这样的盛会里热烈探讨着看完的。甚至包括我的普通话，也是在那个时候打下的基础。
后来的后来，大多的农村家庭，包括我们家，也拥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但是遇到假期，孩子们还是会齐聚姐姐家，看电视。因为我们的父母既舍不得电，也担心电视会“烧坏”。这个时期看过的电视剧，印象最深的是堪比今天热播韩剧《来自星星的你》的《新白娘子传奇》，还有就是再迟一些的武侠经典《射雕英雄传》。
不过也许因为长大了些，电视对我的吸引力逐渐减少，这一时期给我更深印象的，不再是电视，而是姐姐家最小的孩子，我的大我三岁的侄女，在我们平生都还未曾有过自己花钱的经历的时候，她竟然每周有两元钱的零用钱！
因为家庭环境太过优越，这侄女上学从不用心，学习成绩可以想象。一年年地留级下来，到了最后只高了我一届，而且作业常常要来“请教”我。做作业的时候，她听我的；做完作业，我就跟她厮混：第一次吃泡泡糖，第一次品尝果丹皮，第一次拥有氢气球……所有五彩缤纷的少年时期的梦想的实现，似乎都与她有关。
在我少年时期的记忆里，我羡慕的是她有一个在外上班挣工资的爸爸，而她常常说的是：“我要是有你那样的学习成绩就好了，我爸爸下班回来会带给我许多奖励，就不会打我了。”我的父母，应该还有很多的农家夫妻都羡慕着她家稳定丰厚的收入。因为我记得，在我和姐姐向妈妈要求“上街”看电影和买新书的时候，妈妈常说：“你以为是你们小姐姐家啊！”接下来妈妈往往会念叨很久小姐姐家和村子里其他几个“半边户”的种种生活细节。
转
去年年前陪老妈拉家常时听了一耳朵：这姐姐病了！好像是脑子或者说精神方面的病，听说一天到晚不住地骂人。具体情况因为别的事情岔开了妈没有来得及详细说，后来我也没有敢深入问。——怕打开了妈的话篓子一时间关不上。
闺蜜告诉我：刚刚送婆婆回去。我大为吃惊：“她走不了路了？”答：“不是，有时候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啊？这样？””那她来出来做什么？”“找我公公。”“是吗？向家哥哥去哪里了？”“我爸回老家去住了。”闺蜜欲言又止。“老家哪里还有他的屋？”我奇怪道。“他住在他侄儿家。”“你妈生病了他就走了？”我更加奇怪了。她吱唔半晌，才讷讷道：“我们家公公婆婆一直关系不好，一直是婆婆迁就公公，现在婆婆不明白了，公公就走了……”
有这样的事情？不是都说“少时夫妻老来伴”吗？更何况是年纪与我父母相当的他们这一辈人？
这样想着，我也就问了出来。
“哪里哈，他们年轻的时候关系就不好。我老公他们三兄妹都说了：娘要稍微有点个性，年轻的时候就早就离婚了！”
那又是为什么哈？
闺蜜不再回答我的刨根问底，只是略略苦笑。我们便转换话题，闲话其他家常。
合
又一次回娘家。老妈略带神秘地告诉我：“你小姐姐把向哥打伤了！”
“为什么？”我惊异。
“她一边打一边说的好像是‘看你还跑不跑！’……”
……
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位年逾六十的以“夫主”为天的农妇的心里，这样的想法是要潜藏多久才能有勇气去付诸实施。
此后，我走访了这家的儿女和邻近的“知情人士”，得到的信息约略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向哥比小姐姐大十三岁，祖籍慈利某一大山深处，曾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帅小伙子，曾经是他们单位赫赫有名的火灾抢险英雄。也就是在那次抢险中，他烧伤了双手，烧毁了面容，应该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才招赘小姐姐家。
二、小姐姐家曾经的“辉煌”基本上是靠她家老爹，也就是我远房伯伯酿酒的收入支撑。甚至我的侄女还悄悄地告诉我说：当年他们兄妹三个在外求学，由小姐姐支出，委托向哥寄出的生活费，他都会从中截留……至于他们的家人当年为什么在外大肆宣扬这些都是向家哥哥的工资收入，那就属于“不可说，不可说”了。
三、很多年前，甚至这些年来，向家哥哥一直有一半公开的相好，住在某某地方。
……
“历史”的真相往往让人大跌眼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