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西藏的心灵记忆(一)
壹·心的旅行无需计划
前几天,涛子毫无征兆地去了拉萨!这唤醒了我妻深藏8年的心愿。
8年前,妻只身游走丽江、香格里拉,正准备去西藏的时候,突然病了,病得很重!西藏变得比梦想更遥远。
“我们也去西藏吧!”妻似是而非地说。
妻的身体目前恢复得还好,但能否去西藏,她自己都不确定。我在想:涛子在那,又有我,应该能照顾好她的。于是,我坚定地说:“去吧!”妻沉淀了一会,给涛子打了电话:“涛子,在那等着我们!”妻的眼睛湿润了,没人会理解这眼泪来自哪儿,或许只有我能知道,这眼泪中的倔犟与坚强,映射的是8年来她与病痛纠缠的艰辛经历。
决定来得太突然,这么远的旅行,总是要做些功课的。对于我们来说,这功课并不是物品装备,而是心灵的取向。我们去干什么?去观光吗?肯定不是。去朝圣?也不准确。
基于我俩的审美取向,心灵探求及对生命的理解,我和妻一致觉得“内光之旅”或许是我们这次旅行的确切定义。
所谓“内光”,是相对“外光”而言的。就像太阳与月亮,前者发自内光,后者折射外光。也如生活中的人们,有的人素面朝天,但有一种内光发散的感染力!有的人满身珠光宝气,闪烁的是外光之彩。
我和妻都崇尚内光之美!
在我们的心念中,布达拉,是在雪域天际,心灵深处,一块闪着内光的圣地!
行程太突然,也好!真正的旅行就是这样无需计划。
贰·那光的方向
车列Z21,北京--拉萨
车行驶了整整一夜。
我在列车单调的节奏中醒来,见窗外已淡淡地发亮,地还是暗暗的,隐约地能辨认出是戈壁荒滩。车的前方有两条亮亮的铁轨从远方射过来,银白银白的,在晨曦中,像两道长长的星光。
自从昨晚背着高过头顶的行囊,随着拥挤的人流涌进站台的时候,我就开始感受到这铁轨之光了。一条条通向四面八方的车轨,闪闪发亮,它映射着站台上的灯光,闪闪烁烁,犹如舞台般的绚烂。这光与拥挤的身影相叠在一起,定格为北京西客站的现代与匆忙!
可在这清晨里,闪在旷野上的两道银光却是清寂的、深远的,直射人心的。这光来自哪呢?我思想着。
昨晚的睡眠很好,虽是半睡半醒,但那是非常美好的。全然不是那种“死睡”,而是一种脑海中充满美好、充满自在,享受着的“甜睡”。
在卧铺一层,肯定是比较幸福的,而这班列的一层卧铺,则属幸福中的幸福,又能和妻子对铺而居,感觉比住五星级宾馆更舒服!
人的幸福感绝对来自心里的满足。
夜里听着枕下铁轨的震动,就像在倾听大地的心跳,绵长而有节奏。
我大胆地想:如果将火车的外壳去掉,我应当就是睡在车轮上的一个铁架上,下面就是铁轨,也可以说,我的头就是枕在铁轨上。联想遥远的目的地西藏,有着无数的朝拜者磕着长头前往是用身体丈量与神的距离!我似乎觉醒了什么,我翻身趴下,额头似乎就贴在了铁轨上,这铁轨的尽头,就是圣殿布达拉!
整夜,我都在时而侧卧,用心倾听那铁轨的节奏,时而仰卧,倾听窗外的风声,最多的还是趴着,用额头感受铁轨的震动,感受铁轨的尽头,那块圣土的心跳!
列车继续前行。
太阳升起来了,两条铁轨恰似太阳两道最强的光,我眯着眼睛,朝着光线的方向望去!
噢!这光来自布达拉。
叁·千年的对望
布达拉宫,像一块心灵的磁石,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们来到这里。
仰视布宫,折叠而上的石阶首先把一种久违的敬仰引献给了湛蓝湛蓝的天空,中间藏红色的宫顶,托着金色的顶尖闪着炫目的圣光。左右各有白、黄色宫顶相衬。与天同在的一种高耸、浩大,已将一个自以为是的我化成一粒微尘,轻而无力、动弹不得。
缓步走上石阶,震慑我心灵的是, 如尼加拉瓜大瀑布般的白色宫墙。白色墙面是有着留痕的乳液,一层层凝固在你的眼前,同时被凝固的还有沧桑的岁月。
这一刻,我竟忘记了妻子的存在。回头望她时,妻已是泪流满面了!妻边仰望着,边擦拭着,任匆匆人群挤肩而过,映照她脸上的是布达拉宫的神圣光辉。
宫墙上的窗口,黑黑的,位置高而狭小。有节制地吸收着外面的阳光,有意识地阻隔着世俗的干扰。每天都有数万的人们从窗下经过,石阶的温厚已变得浮滑。衣着艳丽的女孩倚墙弄姿,留了一张“我心向佛”的照片,便匆匆向前去选景了。
人人心性各不同,宫窗内外两重天。
攀登上层层台阶,心情怯怯地走进内殿。里边一片昏暗,空间狭小但高耸。点点的酥油灯光,让人们谦卑地仰拜着佛祖及历代高德。
殿内的灵塔、佛像是神圣的,而建造这些圣境的人同样超凡。大殿里的空间,几乎完全被精微,细密,繁冗的手工劳动而充塞,几乎被金银、宝石的精雕细刻而充塞。
我感觉,这大殿里,是空间、时间、信仰合而为一的一种存在!
走出大殿,大殿脚下的拉萨市明亮、现代但渺小。淡淡漂浮在空中的雾气,与布宫萦绕的梵烟遥相对望。
这种对望,相持了上千年。
这种对望,是灵与肉的斗争。
这种对望,还将继续。一个从下往上看,一个从上往下看。
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