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七生梦（第五世）

这一世醒来，神女放我离开龙池。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既然七世都要待在不周山，那就回小木屋吧。

没过几天，山隐来小木屋找我。

“宋亿，我们像从前那样，去喀拉库勒湖边坐着好吗？”我喜欢山隐的声音，干净而温和。

“好，再不出去走走，我都要闷死了。”

喀拉库勒湖一如既往的沉静。山隐坐在湖边，良久，对我说：“宋亿，有个问题我不明白，也许你知道答案。你能告诉我吗？”

“什么问题？”

“龙池的神女助我复活，我想，应该是咔咔召唤她的。精灵若要召唤神兽，就要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你身边，再没有咔咔。”

“是的。”提起咔咔，我有点伤心。

“我想问的是，神女为何答应你助我回来？你只是个凡人，你是答应了她什么条件，还是用什么和她交换？”

神女说过，如果我把一切说出来，我爱的人便会将我忘记。

“山隐，你是神灵，你肩负着守护不周山的重任，神女自然要救你。我呢，一个凡人，能有什么和神女交换？她就是乐意救你，你别多想，understand？”

“啊？你最后说的，是什么？”山隐疑惑地问。

我差点忘了，我是个现代的人。“呃，understand，意思就是说，明白吗？”

山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宋亿，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山隐，我就是个一念之差闯入不周山的凡人。我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喧嚣而不堪，我想逃，所以许愿来到了不周山。遇见你，我也很开心，我想就这样和你在一起。”

“你许了愿来到不周山，这就是我们的缘份。你可不可以，永远都留在不周山？”山隐的眼睛，明亮又深邃。

永远？不能吧，七世之后的那个凡尘俗世还有我太多的牵挂，我最终是要回去的。

“山隐，我只许了七世的愿，七世之后，总要回到我原来那个世界。要不，你离开不周山，将来，到我的那个世界来找我好不好？”

山隐沉默了许久，对我说：“我的肩上，是整个不周山。一座诺大的神山，如果没有山神守护，和你那个喧嚣而不堪的世界有什么区别？想和你在一起，是我一己之私，可是，为苍生之性命，为雪山之光明，我不能来找你。但是，我的心，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的心，相信山隐也明白。

往后的日子，我依旧是在山里四处游荡，也常和山隐煮茶聊天，说笑闲谈。时间若能停止，我只要这一世，关于感情，我们什么都没说，但心照不宣的依恋，真想生生世世不分离。

雪山的夜漆黑又安静，我正在纸上胡乱写着字，忽然感到一阵凉风吹进小屋来。龙池的神女出现在我面前。

“宋亿，我已得到三万六千份情缘，赠出三万六千份离别，我将要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今夜，特意来提醒你，务必信守你我之间的那个承诺。”

神女你真无聊好不好？虽然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可我不敢说，只能点点头，看她满意地离去。

第二天，天色刚刚发白，山隐就兴冲冲地来找我。

“宋亿，你说待在山里闷，七日后不周山有个热闹的大宴，你愿不愿意来？”

“还用问吗？当然要来！是个什么宴？”

“共工怒触不周山，距今已近五千年。之后每隔一千年，上古神兽便会齐聚雪山，共贺雪山的安定长存。七日后刚好五千年，万神之父也将到来。”

这么盛大的party，各种神兽，不枉我到不周山一场，必须到场！这七天，等得我度日如年。终于盼到了千年一遇的旷世盛宴。

一只老狒狒虔诚地恭念神兽的尊名：

“两仪二圣驾到！太阳烛照、太阴幽荧！”

“天之四灵驾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十二神兽驾到！举父、葱聋、猲狙、絜钩、诸怀、軨軨、橐蜚、猾褢、旋龟、猼訑、虎蛟、浑敦！”

“万神之父驾到！拜！”

我混迹在猴群里，远远坐着，虽看不太清楚，但由于动物们神情肃穆，不苟言笑，老狒狒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落进我耳朵里。

各种繁琐的跪拜礼之后，万神之父庄严地站到雪山之顶，用洪钟一般的嗓音说道：“今天，不周山有两大喜事！其一，我们共贺山隐守护雪山五千年，献上贺礼！其二，我要向诸位神兽宣告，天书之谜今日开解：山神五千寿之际，将与龙池神女缔结良缘，生生世世，同心同德，联袂守护不周山！”

宋亿啊宋亿，在你原来的世界里，虽有种种不如意，可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这，就是爱的代价。

像一个晴天霹雳，我可不可以把牙咬碎？我可不可以像疯了一样哭闹？我可不可以对苍天大声呼喊：山隐，我爱你！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举神同欢，天地共庆，不周山如沸腾的水，四处都是欢声笑语。我无法多待一刻，也不愿多看一眼。

我不知道山隐如何面对，但是，他的心里一直装着不周山的一草一木，一禽一兽。为了神的大义，再痛，他只能接受，天意，没有选择。

天空中飘散着好听的神曲，我在小木屋里静静听着山隐大婚的歌乐。终于明白林妹妹临死前未说完的那句：“宝玉，你好……”

我终究只是个凡人，想着山隐和神女洞房花烛，同床共枕，这种锥心刺骨之痛，痛到无法呼吸。

这一世，太心痛，我从慕士塔格峰顶，纵身跃下，不依恋，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