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正好是遇到猫泗的那天，也是狗伍见到南子的最后一天。

狗伍从小就特别幸福。南子和三老大两口子不用说，村里无论是结了婚的还是没结婚的女人，都羡慕南子。三老大对南子好是有口皆碑的，南子身体不是很好，虽然三老大家里没什么钱，但还是会定期带南子上一次医院，不定期还会给南子带些东西补身子，南子当然不舍得，最后都会省给狗伍吃，而三老大经常有一顿没一顿，村里人都知道三老大在外面一个馒头都可以分好几顿，整村人都传开了，就南子不知道。

事情要瞒住一时可以，想一辈子瞒住是不可能的。三老大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忘带下地工具，回家拿的时候把午饭给漏在家里，南子机灵，看着就明白了三分。三老大中午的时候发现剩了两天的馒头不见了，有点着急，不怕没吃的，怕就怕忘在了家里给南子发现。晚上三老大回到家，就看到南子端坐在床上，知道是被发现了。南子爱哭，看到三老大回来就哭了，本来是想责问三老大怎什么不对自己好点，好好吃饭，可是看到三老大的一刹那，眼睛就止不住泪，她哪里会不知道他男人是为了他才这样。三老大抱了上去，跟南子说，以后他一定好好吃饭，但是南子身体不好，也得补身子，隔壁铁牛家正好缺人手，他每天自己地里活干完了，就去帮个忙，赚点钱，让南子不要担心，别说不允许。再有就是以后买些东西给她补身子，不要都给了狗伍，以后会带两份，鱼以前买两斤的鱼，以后就买三斤，一起补，等以后自己年纪大了，让狗伍多干活，给他们老俩口补身子。南子知道三老大的脾气，就答应了，她也添了一条，如果身体吃不消了，或者生病了一定不能逞强，家里现在还得靠他来撑。三老大连忙点头，跟个男娃似得，南子乐开了花。另一边回到家的狗伍正好听到，冲进来就说，他长大了就让爸爸休息，干活交给他了，他很快就会长大。三老大把狗伍拽到边上，一手抱着南子，一手搓着狗伍的寸头。

狗伍带猫泗回家的那个黄昏太阳红得特别艳，两个人走到村口的时候铁牛就冲着狗伍边跑边喊，让他赶紧回家，南子快不行了了。狗伍听到以后，两手一松，撒腿就往家里跑。猫泗捡起地上的野菊花，也跑了起来。

狗伍一路往回跑，眼泪就唰得下来了，整村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哭声。狗伍一边哭，一边喊妈，一边跑，狗伍冲进屋子，就看到三老大瘫坐在床边，南子睡在床上不动了。在一边的还有南子两个妹妹，在那里穷哭穷哭的，南子她妈也在，一个劲地晃着三老大，嘴里一直喊着是三老大害死的南子。三老大先是听到声音，然后就看到狗伍进了屋子，他一步冲上去抱住狗伍，整个人都跪下了，没一会，就倒在地上了。屋里人都吓个半死，屋外村里其他人都往里探着，看到三老大倒下了，赶过来的铁牛冲进了屋子，手往鼻口一放，告诉狗伍，爸爸只是晕过去了。

这一闹腾，村里人都觉得作孽，心里都不舒坦，铁牛让大家都散了，他们也就各自走了。铁牛进了屋，让南子两个妹妹赶紧去镇上找大夫，狗伍才这么小，已经走了亲娘，不能没了亲爹。南子两个妹妹听完就跑了出去，狗伍听到没了亲爹，刚平静点的哭声又响了起来。铁牛把三老大抱了起来，进了狗伍的房间，放在床上。狗伍的房间原来是老五的，也够放一个男人。三老大躺在床上，狗伍有点不知所措，一会在南子边上哭，一会在三老大边上哭，嘴里不停地问，妈妈怎么不起来，爸爸怎么不起来，一会喊要妈妈，一会喊要爸爸，左手使劲地抠着右手，鲜血慢慢地印了出来。

猫泗找不到狗伍家，一开始是听着狗伍的哭声跑，后来声音小了就没方向了。猫泗聪明，看到村里人从一个地方涌出来，就不自觉的跑了过去。猫泗找到三老大的家，进门就看到了狗伍，狗伍正从南子的床走往三老大的床，猫泗直看到狗伍手已经满是的血，眼泪就崩了出来。

铁牛看到猫泗过来，还穷哭穷哭的，就嘘她回去。狗伍看到了马上制止，说自己只剩下猫泗了，别让他走，铁牛也没再理会。屋子里两个小娃的哭声响了很久很久，整村人的心那天都听碎了。

程伍没有马上说下去，而是蹲了下来，点上一支烟，手围住了膝盖，把头埋了进去。一旁的林侠也没有说话，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直到郑伍手上的烟烧尽，他才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