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穿越与超越
稍懂事,平凡就讨厌自己的姓氏,恨不能生在伟家。伟字多好,奇异、超群、壮美、高大、盛大。后边随意配个名字,都无比响亮,如伟大、伟美、伟岸、伟人、伟丈夫。更怨其父给他起名曰凡,无声无息、无色无味,注定一生与凡尘、凡俗、凡夫、凡人为伍。
长吁短叹之中,读书、考学、经商、结婚、生子,平凡转眼步入中年。
一日踏青,至一野渡,见一白发白眉白须老者,手捧一书,安坐茅棚,时而凝神阅读,时而浅唱低吟,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开怀大笑,似乎不察游客光临。
不忍打扰老者,平凡欲悄然离去;但想探究老人所读何书、何以这般快乐,不甘就此抽身。
犹豫之间,忽听翁言,既然来了,何不歇歇,喝口水,解解心中疑惑?
平凡一惊,老人有他心之通,不是凡夫,定是高人、伟人。
平凡言未出口,老人端茶请坐,呵呵一笑,我乃彻头彻尾凡夫一个,是啥伟人?
平凡不敢再想,正襟危坐,恭敬请教。
老人笑眯眯递过书本。哦,老子道德经。平凡读过,也看过不少注本,实在不懂,只得放下。
捋了捋长长白须,老人微微笑道,宇宙真理、生命实相及修齐治平,五千言统括其中,要读懂确乎不易。世间注本多依文解字,文字背后的深义,字与字、句与句之间的空白与密码,难有人解开。是以老子很寂寞,远不如其学生孔子闻名遐迩;道德经也很冷落,远没有论语那么流行。但当今及未来之世,逢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可不用道德经!
为何?平凡急问。
老子云,“大道废,有仁义;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大道废弛,推行仁义;六亲不和,倡导孝慈;国家昏乱,标榜忠臣:皆是缺啥唤啥,舍本逐末,头痛医头,安能有效?治国如此,修身、齐家、平天下亦然。个人要幸福、家庭要和美、国家要稳固、天下要太平,道德是本钱与命根;无道缺德,个人必败、家庭必衰、国家必亡、天下必乱。而要挽乾坤之将倾,必须有道德;要有道德,必须知道德;要知道德,必读道德经。道德文化源于黄帝,老子用五千言将之光大,故老子及其道德经有道德真源之称。今世及未来世之人们,不可不知老子,不可不读道德经!
平凡感到老人之言不是口述,而是从心海汩汩流出;甚至不是近处发出,而是从遥远清净的山谷幽幽传来。
道德经难读,又非读不可,如何读懂?平凡又问。
老人捋须之手在心口处停了下来,并按了按。
用心?怎么用心?
首先用心读背,读熟经文,能背为上。像你三月应可拿下。能背之后,尚须天天读背,浸泡其中。其次用心思维,把经中字词句、篇章结构,细心琢磨。此为打开道德经大门首把钥匙,不可轻忽。有了滚瓜烂熟的基础,就可进入真正用心的阶段。
真正用心?
对,真正用心。前面读背、思维用的还是头脑,有自我,有评判、分别、好恶、推理、想像。此时讲的用心,是淡化自我,不做评判、推理、想像,远离分别、好恶、取舍,用清净心进入老子的心灵世界,领悟文字背后的深义与密码。用心领悟之后,当用心观察,观天地自然、人生百态,求真求证。再用心实践,体悟一句用一句,体悟一章用一章,活学活用,久久为功,必有所获。何愁快乐不生?
老人轻柔的话语,具足无形的巨大力量,一点一点叩开平凡尘封已久的心门。“何愁快乐不生”,更令醍醐灌顶,全身轻盈。
快乐本来如影随形、不离左右,问题是我们不知所以,迷迷瞪瞪四处找乐。找来找去,找来的要不是片刻的欢愉,就是无边的烦恼与痛苦。与其说是找乐,不如说是找苦,无事生非,自找苦吃。老子生于春秋乱世,目睹国与国、君与臣、官与民、人与人,为了快乐,牺牲他人的快乐甚至生命,而最终换不来长久之乐。何以至此?身为守藏史,老子整日泡在书海,孜孜以求;而后根据经典指引,观天地日月、观山水众生,终至大彻大悟,宇宙真理廓然在前,生命实相了然于胸。“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原来我们生从道来,皆为道子、天子,至尊至贵,生而神圣,无需自卑或自傲;现在道中,本自具足、一无所缺,活而自在,不用托着金钵乞讨;终归道怀,哪来哪去、不离大道,不生不死、唯有转换,如金蝉蜕壳、毛虫化蝶,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走得潇潇洒洒,何劳悲悲切切。故李白敢于“天子唤来不下船”,知生而神圣、生而平等也;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而不改其乐,知活而自在、知足常乐也;庄子丧妻却鼓盆而歌,知归道复命、无生无灭也。生死自在,岂会在乎姓氏名号,而让自己生命空过?
平凡又是一惊,精神一振,但见老人双眼微闭,娓娓道来,似乎并非专为眼前之人开示。
平凡,大道之高等心灵、崇高精神、高尚德行,与伟大同在,与成功为伍,与幸福作伴,与吉祥相随。老子云,“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大道像无名小卒,非常朴实,虽然微小,但天下没有什么可令其臣服。又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深义是,人若坚守平凡平实、广大包容、慈悲大爱、无我无私、处下不争等大道之德,天地清宁,资源丰富,万物兴盛,人生幸福,家庭美满,国家安定,世界和平。令尊赐你平凡之名,意在期许不忘道德,甘居平凡,而有所为,利家利国,绝非轻你贱你,任你悠悠泛泛,甚至自暴自弃、枉过此生。
平凡满脸通红,手心潮湿,心跳加快,但不敢妄动,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不漏掉老人一字一句。
大地任人踏在脚下、粪便淋头,可谓平凡甚至低贱之极;但其支撑万物、养育万物,无欲无求、无怨无悔,堪称伟大之至。大地不会因为人不识其伟大而平庸,也不会因为世人认为其平凡而渺小。“名可名,非常名。”名称只是个代号、标签,并不能代表事物本身。平凡与伟大,名号而已。起名平凡,就一事无成?叫他伟大,便青史留名?非也。嬴政一统六国,易名始皇,伟大已极,但国祚并未久延,帝国二世而亡。项羽力敌群雄,自号霸王,而最终败于刘邦,自刎乌江。闯王李自成,闯进皇城,似乎天下自然而成,却为时不久,功败垂成。而陈平,辅佐汉王平定天下,平而不庸。吴用为梁山军师,岂是无用?
...... ......
随着老者空灵之声,平凡穿越历史,与古人心与心对话;走进经典,与老子神与神交流:忘了时空,忘了岁月。
等他辞别茅棚、渡船与老翁,回到世间,已是200余年之后的共和国71年(2020年)5月1日。
站在县城一个数十亩田大的广场上,找不出一个与他同样装束之人,人们看他或是作秀的游客,或是电视剧里跑出的演员。今天似是节日,而且是大疫过后的首个假日。有的人脸上还蒙着一块布,看来疫情还让人有所警惕。一个挂在高楼的方形物件,不断闪现花花绿绿的人物、景观,还发出声响,有时还有文字出现,如“伟大出自平凡,英雄来自人民”。原来前一天当朝领袖给一企业的员工回信,肯定大疫期间,千千万万平凡人在平凡的岗位上埋头苦干、默默奉献,共同战疫。希望广大劳动群众在平凡岗位上续写不平凡的故事,为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再立新功。
看来领袖是悟得道德经深义之人,能在其德光之下生活、工作,福德不小。平凡想着自己或可当个私塾先生,教教道德经以及论语,讲讲老子与孔子,谈谈自己的名号及古渡仙翁,说说平就是平等,平字可以组成平和、清平、和平、太平、平安、平静、平正等词,聊聊人当存平淡心、做平凡事、写平实文,平平安安,过平凡而有意义的一生。假期里,可带着学生访访古渡、拜望仙翁。但人生何处不是渡口,渡船无非经典,渡工终是自己,还是老老实实读书、教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