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
兼职
1.
夏天的夜晚不像它的白天那样毒辣，陈清河一个人，坐在她家那栋楼楼下的长木凳子上，她上身穿着一件红色条纹的棉布睡衣，下身穿着一条墨绿色的宽松裤子。
她曲起双膝，抬起腿，一双脚都放在了板凳上，微风从她凌乱的发丝间自由地穿过，让她感到丝丝凉意。
这是她上大学以来的第一个暑假，回家休息还没几天，妈妈就开始在她耳边嘀咕兼职的事情。
昨天晚上，妈妈谈起同事的女儿已经开始在某某培训中心兼职当小老师了，又想要说服她也去试试，她忍受不了妈妈的啰嗦，就独自一人跑出了门。
灯光很暗，一个人拖着一个比他自己还要大的袋子朝她这边走来，她有些害怕了，可等那人走近后，她才发现他原来只是个收垃圾的老爷爷。
他拖着袋子走到垃圾桶旁，开始翻找他需要的东西。垃圾桶被翻找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给了陈清河一种有人陪伴的安稳感。
她开始思考，什么时候回去呢？她看向自己面前这栋楼，在心里默数着楼层，慢慢地抬起头，8楼客厅和卧室的灯还亮着在，这时的妈妈应该睡觉了吧。她穿上了凉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步子拖沓地朝电梯走去。
到家门口，陈清河轻轻地用钥匙开了门，客厅里没人，她准备上个厕所就去睡觉。刚走到厕所门口，妈妈就从卧室里出来了，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一杯桌上的水喝了两口，又转身走回了卧室，她在心里吁了口气，心中的怨气也随着这口气消失殆尽了。回到房间，她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早上起床后，她换了一身衣服，草草地洗漱了下口脸，慢慢走到到客厅，拿起一片餐桌上盘子里的全麦面包，塞进口里。
“妈妈，我出去逛逛！”她一边嚼着面包，一面说道。
“去哪啊？有同伴吗？”妈妈问。
“和邱妍一起。”陈清河的两只脚已踩进了白色凉鞋里。
她在街上走着，早上的阳光暖暖的，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其实没有约邱妍一起出来，邱妍最近也在兼职，根本没空和她一起闲逛。18岁已满，还在向父母伸手要钱，的确丢脸，她心里想着。
忽而空气中飘动着的一股香甜浓郁的面包香气吸引了她，她循着这股香味，沿着道路向前走，一家面包店印入她的眼帘。门口的上方挂着一条“开张大吉”的横幅，陈清河走上前去，看见玻璃门上还贴着一张招聘兼职的广告。
那上面写着：
招聘暑期兼职，分早晚班，
早班：8:00~13:00
晚班：13：00~20:00
工资：12元/小时
非诚勿扰！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走到收银台，她轻声问道，
“这里是在招兼职吗？”
“是的。”店老板抬头看向她，他穿着一件印有披头士漫画图案的黑T恤，面向和善。
“我可以来这兼职吗?”
“你满18岁了？”老板语气怀疑地问道。
“当然，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身份证！”陈清河有些气恼。不过，她的个头和同龄人相比，的确偏小了一些，一张脸看上去也像个稚气未脱的黄毛丫头，很难把她和那些已经可以开始工作的成年人扯在一起。
“哈哈，那就行，你明天就可以来工作了！”老板爽朗地笑笑。
“明天？”陈清河感到有些惊讶。
“怎么啦，明天不行吗？”老板眉头微皱。
“可以的，那我几点来？” 陈清河问道。
“8点准时到岗。”老板语气轻快地说道。
从面包店出来后，陈清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找兼职竟然这么顺利。
2.
第二天，化了一点淡妆的陈清河，戴上一顶鸭舌帽，背着她的小红包，准时来到了面包店。
店老板看到她后，便从收银台下面的屉子里拿出了一件绿格子围裙，递给她。
“你就在这里负责给顾客结账，我到里面去做面包了，”老板说道。
“好的！”
陈清河咧嘴一笑，露出了她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老板离开后，她脱下帽子，穿上围裙，随手拿起了店里的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过了许久，地是扫干净了，但一直未有顾客上门。她一个人在收银台处站着，透过店里的玻璃橱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快到中午时，她向四周观望了一下，又向老板在的屋子看了一眼，手伸进了衣服荷包里，正当她想把手机掏出来看看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推开了玻璃门，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老奶奶在几袋包装好的切片面包前，停留下来。
“丫头，我想问问你，有糖尿病的人，可以吃哪种面包呀？”
老奶奶语气温和地问道。
陈清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
“奶奶，你等会，我用手机查一下再告诉您。”
老奶奶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陈清河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后，对她说道:
“奶奶，您可以吃我们店里的全麦面包。”
陈清河走到她身边，从架子上拿下一袋全面面包递给她。
“这个是吧，我年纪大了，想吃些香软点的东西，那些甜的我又不能吃，你可别骗我呀。”
她看着陈清河说道。
“不会，不会！”
陈清河尴尬地笑笑。
老奶奶没再说什么，拿着那袋面包，付了账，慢慢往门外走去。
“欢迎您下次再来！”
陈清河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辣了，那些没打伞的行人，都皱紧着眉头。
陈清河看了一下手机，快到下午一点了。
她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T恤，个子很高的男孩走了进来。等他们目光相遇的那一刻，这两个人都笑了。
“孔启圣，你怎么也来兼职？”陈清河先开口问道，
“你猜？”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你这个人呀......真是......”
她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陈清河脱下围裙，戴上她的帽子，拿起包，朝着孔启圣喊了一句，
“我要下班了，先走了哈！拜拜!”
“等会！我第一天来，什么都不会，你告诉我一些经验呗！”孔启圣拉住她的一只胳膊，说道。
“我还不是第一天上班，你这么聪明！自己慢慢摸索就知道了!”
她飞快地把胳膊从他的手里抽出，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身后伴随着“喂喂喂......”的声音。
3.
刚跑到街上，陈清河就感受到了那来自太阳的炙烤，她匆匆从包里拿出太阳伞，伞举到头顶上，顿时就感觉清凉了不少。
在街上晃悠的她，心里却在想：怎么暑假出来做个兼职还能遇见孔启圣这个家伙！真是......
孔启圣是她的大学同学，起初，她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
记得在她军训期间，班长组织班上同学一起去领课本。那天晴空万里，陈清河一个人拖着被书塞满的行李箱，往宿舍走着。突然她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班上的同学孔启圣。
“需不需要帮忙呀!”
他咧嘴一笑，右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酒窝。
陈清河看见他手中也有一个行李箱，笑笑说道：
“谢谢你啊，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她拖着她的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那我帮你搬上宿舍楼吧!”他笑嘻嘻地说道，语气中没有流露一丝被拒绝的尴尬。
陈清河想到自己的寝室在六楼，她一个人要搬上去的确还挺累的，脸皮一下就变厚了，说道：
“恩，那谢谢你啦！”
“小事，小事啦！”
到宿舍楼后，孔启圣一口气就把她的箱子从一楼扛到了六楼。到了她寝室门前，他放下箱子，说了一声再见，就跑下楼去。陈清河想给他倒杯水喝，都没来得及。当时，她还在心里想啊，这真是个老实人呀。
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孔启圣这个人的画风慢慢就变了。
就在快要放暑假的时候，有一天下午上课，她带了一瓶花露水，把座位周围都喷了一圈，才踏实地坐下来。坐在她不远处的孔启圣走了过来，说道：
“这么重的花露水味，你不怕被毒死呀！”
她心里的惊讶超过了怒气，她没有理他，只是顺手拿起了水杯，在她拧开杯盖的那一刻，孔启圣突然拿起她桌上的花露水朝她的杯子里猛喷了一下。
“孔启圣！你是小学生吗!”
她朝他喊道，一张脸已涨得通红。
一瞬间，教室变得安静下来，班上的人都看向了他们这个方向。陈清河拿着水杯，迈着飞快的步子朝教室外走去，孔启圣跟在他后面也出来了。
“你跟着我干嘛！”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对不起啦！我就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你在搞笑吗！”
孔启圣没说话了，只是微微低下了头，默默的看着她，看着他那沮丧的样子陈清河心里的那口气也消散了一大半，她慢慢说道:
“算啦，看在你比我小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喂！我哪里比你小啊，你又不知道我的生日！”
“从你的行为就能判断，最多小学五年级！”
“哈-哈—哈，行！就算我比你小，可我比你高呀!”
孔启圣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得意洋洋的神情。陈清河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
“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什么电影，不懂你意思。”
“志明与春娇！”
说完，她就往女厕所走去。孔启圣在她身后追问，“你还要去干嘛呀，不是不生气了嘛，”
“洗-杯-子！”她语气凶凶地说道。
4.
陈清河走后，孔启圣迈着大步朝老板在的屋子走去。刚走到门口，门开了，他和老板撞个正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说道：
“叔叔！你还在做面包呀。”
“已经做完了，我就先回去了，你晚上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
“知道了！叔叔，再见!”
叔叔走后，孔启圣望着满屋子的面包，右脸上的酒窝渐渐浮现出来。他本来以为暑假来叔叔的店里打工会是一段特别枯燥的时光，但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变得有趣了。
他看着一块巧克力蛋糕，自言自语地说道：
“要是约她去看电影，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晚上回家后，孔启圣就给陈清河发了QQ消息。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最近有一个新电影上映!我买了两张票，本来要和我妈一起去看的，她临时有事去不了。”
消息发完后，他坐在电脑前，两眼盯着对话框，焦急地等了一会，一条消息跃入他眼前。
“你晚上不是要上班吗？”
“我跟老板说一下，说不定能早点下班”
“你...当店子是你家开的吗？”
“反正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有办法说服老板！”
“行啊...晚上8点前去看，我就去！”
“好啊！一言为定！”
聊天结束了后，孔启圣身子往后一靠，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5.
孔启圣一个人站在电影院前，手里拎着一块巧克力蛋糕。他下午给陈清河打了个电话，他们约好晚上7点半，在电影院门口见面。
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进他的视野里，他像个小孩一样开心地笑了。
“没想到老板这么好说话呀！”陈清河看着他，语气俏皮得说道。
“你怎么不夸我口才好呢！”孔启圣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这人呀...”
“我们快进去吧，电影要开始了！”
“对了，电影名字叫什么！？你在电话里说的含糊不清的，”
“哎呀，你进去之后不就知道了吗！”
他催着她快走。陈清河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去怪怪的，但还是跟着他走进了电影院。
他们刚坐下来，孔启圣就把蛋糕塞到她怀里，对她说道：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吃东西，”
她呆呆地点了一下头。
电影放了有一小会，她撕开了蛋糕的包装袋，正当她开始啃蛋糕时，电影画面中原本平静的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具穿着红衣的女尸，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啊！”
一个凄惨的男声在下一秒就响彻了整个观影室。
孔启圣皱着眉，转头看向陈清河，他白色的短袖被印上两排棕色的牙印。
“你咬我干嘛！”
“对不起...”
她小声地说道，可眼里却流露出藏不住的笑意。
电影结束后，孔启圣一走出来就对着她囔道，
“你给我洗衣服！”
“不洗！谁让你约我过来看恐怖片的!我还以为你和你妈妈一起会选个喜剧看看呢，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你...”
陈清河看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们一起走到公交车站，她的车来了，他突然轻轻地问了一句：
“要我送你吗？”
她先是一惊，继而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跑上车，一点也没注意到那个注视着她的少年眼里的沮丧。
6.
“哎呀！”
陈清河摔在了刚被自己拖干净的地板上，正逢孔启圣推门进来。他急忙把她扶起来。
“你没事吧！”他语气急促地问道。
“还好，就是感觉脚踝那里有点不舒服。”她尴尬地说道。
老板，也走了出来，他看着扶着她的孔启圣说道：
“启圣啊，要不你把你同学送回去吧，等会再过来看店也行。”
“好的，叔叔，那我们先走了，”
听完孔启圣和老板的对话，陈清河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什么！他竟然喊他叔叔！
从面包店出来后，陈清河一瘸一拐地走着，孔启圣想要扶她，却被她推开了，她瞪着他，假装生气地说道；
“原来你和老板是亲戚啊！难怪老他会同意你上班时间去看电影。”
“其实...其实我叔叔也没那么好说话的！”
“那你怎么就说服他的呢？”
“这个嘛，你让我背你，我就告诉你，”
“不要！”
陈清河的脑海里，立马脑补出孔启圣一边背着自己，一边大声抱怨自己怎么那么重的场景。
“你这样根本就不好走路嘛，”
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不走了。有行人看向他们这边，陈清河一咬牙，想着：背就背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想走路！
最后，孔启圣背着她在路上走着，但他却不像以往一样不停地说话。陈清河那颗悬着的心也踏实下来。
“你还想知道我是怎么说服我叔叔的吗？”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想啊，你说呗。”
孔启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我跟他说我要去见我未来媳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瞬间，陈清河的脸红得像落日的夕阳。
他背着她又走了一会，快到她家门口了，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突然想开个玩笑。陈清河在他耳边轻轻问道：
“你几天没洗头了！”
“......不知道。”孔启圣的语气有些尴尬。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笨蛋!”
这一天，对陈清河来说，依旧想吃西瓜，雪糕的一天。唯一变化的是吃东西的人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