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
接连几天的阳光将冬季时常被沉沉雾气包裹的嘉州小城晒得透亮。晴朗过后的冬夜比平日多了好些凉意,我便早早的睡下了。
半夜醒来,清冷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书桌上层叠的书本清晰可见,外面该是满天星斗吧。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我合上眼,想着明天定还会有个好天气。
一大早,我缩着身子沿着河岸走,慢慢等着新年里的第一束阳光打下来。当阳光一点点消融掉大渡河上蔓延的浓浓雾气,远方的天渐渐蓝了,对岸的山也清晰了,河畔结伴晨练的人也都已各自回家。
路上,晨练完后的老人相携着买菜回家,步履悠闲缓慢,背影温暖美好。羡慕还有满满的祝福一并和着暖暖的阳光伴他们回家。我坐在河岸的一丛腊梅下给外公外婆打电话。腊梅不时透出一阵阵寒冽的香气。
外公外婆没有住在一起,他们分居两地,各自过着生活。
外婆住在城里的老屋里,一套一的小屋她一个人住,显得不那么拥挤。老屋在市中心,几经刷新的墙面在四周新建的高楼大厦面前还是那么的破旧不堪,四个单元里住着一群不愿搬走的老人,外婆就是其中一个。
外婆习惯早起,但却没有晨练的习惯。她早起是为了赶在菜市场清洁工打扫之前去捡菜。离家不远处有个大型的菜市场,每天凌晨四五点多菜贩就拉着一大车的新鲜蔬菜来批发,批发掉的蔬菜都模样俊俏,长得整整齐齐,剩下的便是些歪瓜劣枣,小贩们看不上眼,批发商们也不上心车底那点菜可以带来的利润,那些菜便在清扫货车的时候全部扫在了车轮下。外婆提着菜篮子,佝偻着肥胖的身体捡起车下长得歪扭丑陋被人丢弃的菜。
她每天去,每天都装好大一篮子菜回。一个人怎么吃得完那么多呢?她回家后将菜都洗好,挑出其中比较好的送给小区里其他老人。春夏秋冬,除了下雨天,从不间断。我曾多次阻止她早起去捡菜,她便待在家里,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拖地,焦躁不安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可我一走她仍旧去。她的固执就像她对小区里老人的热情一样没有半分减退。她总笑着大声的给别人打招呼,给别人送去新鲜的蔬菜,看着她脸上的笑,看到她热情背后无可排解的孤独,我再不说让她别去捡菜,别送给其他人的话。她自有自己生活的方式。
电话里,外婆说她感冒了,我不敢告诉外公,怕他在家里担心。
外公一个人住在农村老家,三层楼房,屋子空荡荡说话起回声。
外公习惯了晚起,每天醒来差不多就是晌午了,早饭和午饭时常是一起吃的。我担心外公会犯胃病,时常告诫他不能那样,我无意故作老成的语气总让外公哈哈大笑。
老家屋外有一条大河,外公吃过午饭后就准备好工具去钓鱼。他拿出装蚯蚓的宽口小瓶,挖出一些养在盆中的蚯蚓装进小瓶里,他曾笑着告诉我,那是在市场上买回来养着的“日本蚯蚓”然后呵呵笑着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进口的蚯蚓好钓鱼呀。”我不知道平日里外公一个人是否在心底也是这般的嘀咕的。
外公钓鱼的时候和别人一样,静静的坐着,看着河面,看起来很专注又像在走神。我不知道外公为什么可以这样整整坐一下午。我曾站在桥上远远地看着外公垂钓的背影,在河岸一大片随风微动的茂盛草丛里若隐若现。除了四周环绕的重重青山传来的鸟鸣虫叫声外竟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我突然觉得自己被这种找不到存在感的安静吓住了,恍若间连外公的身影也看不到了,我什么也不能做,只好走开,离他越来越远。
外公每天都会钓到一些鱼,可他不吃。和外婆一样,他把钓来的鱼送给周围的邻居。送鱼之前,他会戴上老花镜,花好长的时间把鱼鳞刮掉,洗好,整理干净。
外公外婆虽然不在一起生活,却不约而同的过着相似的每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别的老人那样在一起作伴,我知道,外公外婆年轻时候的那个年代是要经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才可成婚的,他们之间长远的距离是否说明,如果在一起两个人只会更加孤独寂寞,无所适从。
在这样的冬季暖阳下,我想起儿时刚认得家人名字的时候看到过外公写给城里外婆的信,信的开头,外公称呼外婆“英英”,“英英”那是外婆的小名。
到底,他们是互相关心,挂念着对方的吧。
闻着腊梅香,看到河岸已经有好多的人架起了鱼竿静心守候。我收起手机往回走,一群女孩欢笑的在路边小摊上挑选精致的小饰品,一群学生结伴骑着自行车与我擦身而过,背后传来他们兴奋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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