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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清寺看雪

2024-02-13  本文已影响0人  天台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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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年腊月十一,台州城里气温骤降,气象预报明天雨夹雪。亲家翁和亲家母拜望我父母后欲回河北。

“来浙江,不去国清寺,等于没来。”我语气坚定地说,“当初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要朝拜国清寺,周总理安排从故宫博物院运来四件国宝,至今还在寺内。它是国内极少数僧人自耕自给而不收门票的名寺,去了没有不说好的。”

我的游说奏效,他们决定随我和妻子去国清寺游玩,在天台住一晚,再从天台站回河北。我想起第一次去国清寺也是雨天,一个人,走进寺内是一条三米宽的鹅卵石道路,两边是翠竹,十分清幽,游人也少,至今印象深刻。那时候我还是不到二十岁的单身。后来去过许多次,都是晴天。这一次又在雨天访寺,应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二天早晨八点,我们一行四人,由我驾车前往。

出了城,突然下起雪来。开始小雪,我们也不以为意,以为要雨夹雪。对于北方人来说,他们见过七八公分厚的雪,也没把小雪当回事。不想雪越下越大,经过临海进入天台界,山上已经挨起白茫茫的雪来。

“这山上积雪,好看!”亲家翁说,“河北是大平原,我们也难得看到山雪。”浙江是丘陵地带,所以我们一直穿行在山坳里。国清寺更是在山坳的山坳里,所以我们穿行在山雪之中。

到了国清寺山门,两边的山树已经盖了厚厚的雪,足足有三公分,褐色的枝丫都弯了下来。

“我记得台州上一次大雪是十几年以前了。”我回忆道。

“十年不遇的大雪,我从北方看完大雪,又来南方看雪,还是去国清寺看雪。”亲家翁笑起来。

山门进去,是沿山的宽大车道,左边是高起三四十公分的人行道。人行道里落满了莹莹的雪,有些地方被行人踩出了石子路,看来比我更痴迷国清寺的,大有人在。

人行道最左边是栏杆,隔开了与下面田野的空间。这个田野就是僧人的田地,现在种满了麦子,我们看不见。我们看到的只是厚厚的起伏的雪地。雪地再过去在山脚有几间民房依山而建,青砖白墙。屋顶满是雪。而远山、树梢、塔尖,全都抹上了雪影,看上去既醒目又肃穆,好像很遥远,似真似幻,与平时大为不同。

踩着“噗噗”的积雪,走完沿田野的人行道,我们来到国清寺正门,却被溪涧挡道,所幸有座丰干桥可行。丰干桥是石拱桥,为纪念丰干法师而建。临近桥,耸立着很多百年大樟树,树荫茂密。大雪还是会飘到身上。桥两边的栏杆雪白,桥下涧水清冽,泠泠的水声传来,更显四周的寂静。其实游人很多,大家都轻声说话,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净土。而桥那边是一堵黄色高墙——国清寺的照壁,上书“隋代古刹”四个黑色大字,出自前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的手笔,在墙头的厚厚积雪下愈加清秀挺拔,透着幽深、古远。

如果第一次来国清寺,一定好奇寺庙的大门在哪里。它正在“隋代古刹”照壁的右边,面朝东方而开。一般的寺庙都是朝南开门,国清寺是极少数院子大门朝东而开的寺庙。这里有几个原因,第一,在地形上,国清寺建在五峰之间,前面又有涧水相隔,建筑用地不多,设计规模大的建筑时要考虑人流集散,朝东开,就能够克服南面集散场地不足的缺点;第二,天台宗开创者智者大师的肉身塔在东北方向,且他当初建立的十二道场基本上分布在东北方向,山门往东开,有拜谒祖师之意;第三,国清寺山门朝东开,夏季能接受东南风,消除暑热,冬季能防止西北寒风,使寺院常年保持舒适的气温环境,又应了“紫气东来”的祥瑞之意;另外,游客们来到这里后,先见照壁再见山门,就有了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彰显江南园林建筑的含蓄之美。

我进了寺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鹅卵石通道,因为寺庙大门没有南开,感觉这里藏风聚气,不觉得寒冷,仿佛回到家里庭院的感觉。这条道十米长,左右都是雪墙,第一次来时见到的翠竹早已不知所踪。大概寺庙过于兴盛,这条道本就不宽,所以将竹林移走了。如果有翠竹,现在雪压翠竹,偶尔掉下来一些雪,簌簌有声。

走完鹅卵石通道,拾级而上,来到国清寺正门。门前立着两座汉白玉狮子,这是来自故宫的四件宝物之一。它们现在名副其实地白,雪白,只是零星透出岁月的点点褐色皮肤。雪裹在狮子身上,煞是有趣,不禁想到那句打油诗:“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最庄严肃穆的雪,在大雄宝殿院子。两层屋顶集满了厚厚的雪,殿身殷红色,红白配特别耀眼。宝殿前面有座“圣寿无疆”铜香炉,与故宫的“万寿无疆”铜香炉是一对,乃乾隆皇帝为母亲祝寿定制而成,此时在飘落的雪花中青烟袅袅,令人仿佛置身仙界之中。院内有高大的樟树,两边是雪白的厢房。东北角有一处黄墙映入眼帘,抬头望,却见下方是一个圆形角门,里面是一个小院,远远透出一树雪中红梅,煞是好看。

我强忍住探究的欲望,带了亲家翁和亲家母先瞻仰大殿内的释迦摩尼像,对着这座来自故宫的金碧辉煌的雕像朝拜。又环绕四周同样来自故宫的十八罗汉像走了一圈。途中在后方的观音菩萨前又拜了拜,凝聚心神,祈求安福。在这种雪的肃穆下,内心的安详又宁静了几分。

我们快步来到大雄宝殿右侧,从圆洞门进去,可以看到苍老遒劲、冠盖丈余的古梅。这株隋梅高10余米,胸径粗45厘米,冠幅7米,古干虬枝,主干已经腐朽,旁生支干,攀附于主干,犹似千年古藤。不过,隋梅现在还没有开放,据说要二月份才开。我看到的是院子小亭旁边的梅花正盛开着呢,很多游客在录影或拍照。此时的红色梅花裹在雪里,娇羞欲滴,像是美艳的少女,光彩照人,像是少女的红唇,纯美沁心,像是红白相间的玛瑙,暖人心扉。我在这里拍了好几张照片,总觉得拍不到雪中梅花的灵魂,它只属于国清寺大雄宝殿的侧院,怎么都拿不走。我很想住在这里,看雪一点点融化后的梅花的变化。雪,好像越下越大,梅花也越来越红。

我们绕过大雄宝殿后面山腰的药师殿、观音殿,下到大熊宝殿的西侧,进入一个小屋,这里光线幽暗,角落里却坐着一个僧人在值守此殿,原来这是赫赫有名的三贤殿,供奉着丰干、寒山和拾得的塑像。有一天,丰干在庙前捡到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给他取名拾得。寒山长年隐居在天台寒岩,离我老家只有十里路。他的诗歌我非常喜欢,记得有首《杳杳寒山道》: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冰。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我想,现在雪中的寒岩寺大概就是如此美景吧。寒山和拾得是好朋友。某天,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这段对话成为千古佳话,给人很多启迪。

出了三贤殿,右拐,进入罗汉堂。罗汉堂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一个长方十来米的小院。去年夏天来时,殿门前两侧和东面靠近走廊处养了三十多盆莲花次第盛开,碧叶红花与寺庙的黄墙红匾相映成辉,好像来到繁华的天界,心情如彩虹跨空,满是欢喜。而今天,这里的雪特别厚,不必说罗汉堂的屋顶像铺了一层棉被,不必说四周的沿廊像盖了兔毛,不必说堂门前的圆形杉树像一顶顶雪罗伞,夏日养荷花的花罇也画出了一个个整齐的雪圈圈,满院子的雪映照着黄墙红匾,雪更白,墙更黄,匾更红,说不出的美妙画面。

“这是长眉罗汉,你们看,我的眉毛也非常长,像不像这尊罗汉?”我带亲家翁和亲家母来到长眉罗汉前,指着罗汉两道长眉,笑着说。

“还真像!”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也笑起来。

可能这也是我特别喜欢罗汉堂的原因之一吧,在这里找到心灵的归宿。

罗汉堂过去是珈蓝殿,我们没有多停留,就进入了鱼乐国,就是放生池。妻说是养鱼池,我笑她说话好实在,不过这里的确是养鱼池。只是今天的各色大小金鱼全去睡觉了,大概梦中的雪寺对它们来时更为享受吧。

原以为要结束游程了,我却看到出口边的“安隐”小屋,青砖砌成的圆门,右边书上联“般若茗茶香”,左边书下联“泉清鱼龙乐”,原来是一处茶室,那是必须去小坐一下的。

“安隐”小屋左右有各两排长矮桌,每排五六个圆形矮木桩,游客三三两两在饮茶,桌前一个玻璃杯,一个陶瓷小杯,人人脸上写着舒适和悠闲。原来门边有个女居士在泡茶水,杯子和茶水由游客自取,免费。喝完茶的人自己去清洗茶杯,归还原处。每个细节都有种自在和随性,颇与国清寺的风格相称。问世上还有几处这样的茶屋呢。

我选择了面窗而坐,看得见窗外的屋檐的积雪和空中飘洒的雪花。雪花隔着玻璃窗飘,我却好像听得到落在屋顶的声音,落在地上的声音,落在游人身上的声音,甚至落在茶里的声音。我的心地也变得祥和。妻和亲家翁亲家母有说有笑,哪知道她几天前刚刚失去母亲。她的眼睛肿得厉害。逝者已逝,生者平和地生活,也是告慰逝者的一种很好的方式。

我们坐了半个多小时,都忘了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今天没有开放斋饭,我们决定去城里吃饭。饭后,发现天台山大瀑布因雪暂停开放,就去游赤城山的济公院,随后西行,去街头古镇访明清古街,到寒山脚下的后岸民俗时,已经天暗了。好像这趟国清寺看雪到此就要结束了,却并不是这样。

夜晚依然小雪。亲家翁和亲家母决定第二天一早从天台山火车站回河北。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对于雪天很有经验,知道不适合继续开车游玩。亲家翁让我把车子停在天台,搭火车回台州城里,等天气好了再来开回去。我让妻子先回台州城里上班,自己在天台等待道路从两倍于之前行程的时间恢复正常再走。

太阳出来了,我忽然想去看看雪后初晴的国清寺。

雪后初晴的国清寺,游人很少,照壁屋檐还有一公分厚的积雪,积雪在清晰地滴水,随处可见,成为最普通的美景。寺内地面的积雪早已被清扫,行走的僧人三三两两,灰袍黄裤灰鞋,大概太阳吸引了他们出来。雨花殿后面的院子里,有两个年轻英俊的僧人在弯弯曲曲的树枝上堆着一个雪法师,用白餐巾纸做了雪法师的白披风,还给它挂了一串小佛珠,引来几位姑娘对着雪法师拍照、录影。僧人和世人在小树边因雪交融,阳光和雪在人们身上交融,阴阳调和,平和祥瑞,好一个美景。

我端详大雄宝殿,别有趣味,宝殿正面两层屋檐都结了十几公分长的冰钻整齐地排列着,还滴着雪水。我接了雪水,尝了一下,淡淡的,无色无味,一如佛性。宝殿西侧的屋檐是弧度上弯,长长尖尖的冰钻也呈抛物线上翘,指向蓝天,透明的冰钻与蓝天相映,清正凛然,令人肃然起敬。

隋梅院子里的梅花,大半个花朵挣脱了雪的怀抱,像一个个少女的飞吻,争奇斗艳,与大雪时那种含蓄相比,别有一种新气象。

罗汉堂院子里,积雪只剩造型了矮杉树上面的一个个球状连结的雪罗伞,等待罗汉们出屋来撑走。不过,屋里的罗汉依然带着丰富的表情在自得其乐。这时候,夏日养莲花的陶盆,因为积雪融化,可以清晰看到盆里的枯枝。枯枝一根根立着,很安静,不与雪争艳,大概在静听檐廊的雪融的声音。

我又回到“安隐”小屋品茶,窗外是阳光道道,屋檐滴水滴答,像线一样连接到地面,只是玻璃窗下面的墙挡着,我看不到罢了。水一定往低处流,流到寺外的山涧,流向河流,流往大海。每个事物,都有它的归宿,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下午三点,我看导航,途中交通基本正常,决定开车返回台州城里。路上却被导航误导到十八弯的山上,山顶有一处积雪结冰,停了三辆车子无法通过,我随即掉头回来,改走隧道。多折腾了半个小时,很想把导航删掉,又想,不是比别人多欣赏到十八弯的山雪吗,还看到山顶车子滑在路边,多了一点雪山开车的经验,也是一种收获,于是释然,愉快地一路东行,傍晚安全回到了台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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