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华：缘来，如此
未回家时，思乡心切，回到家时，又会无聊，于是我想，在人世间，我自己是否也如胡兰成那般自谓，是天地间的一个荡子呢？我与他生日相差两天，一个是2月26日出生，一个是2月28日出生，想必都是典型的双鱼座吧，浪漫而多情，心慈且慧颖。我最喜欢他的两本书《今生今世》、《禅师一枝花》，前者情溢四海，后者心达方外。
游到邯郸，去了趟大乘寺，其位置于闹市之外，分外清幽，倒是静心的好去处，但可怜的是寺门外，求神问卜占卦算命多如过江之鲫，红黄门牌，大小间杂地贯于大街小巷，行走期间，会不断有男有女哄你过去算算命、摇摇卦，如果你不搭理他们，叫卖之声自消弭于耳，如若你望他们一眼，定会冒出一句“先生器宇不凡，浓眉名目，方面阔口，好福相啊……”
我如果心情不好的话，会冒出一两句类似“人算不如天算”“人的命，天注定”等俗语，好把这些神婆神父们顶回去。心情好的话，就会体谅到他们赚钱的不易，那么多中年人要养家糊口，大约也是不得不按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逻辑，来做一个“靠佛吃佛”的买卖，佛祖尚且不怪罪，我何必动怒呢。毕竟靠这样过活的生计总比杀盗淫掠要好。
穿过供奉着弥勒佛与韦陀菩萨的大殿，和大雄宝殿之间有一个高五阶的六角香炉，在每个角上均铸有一条踏云金龙，在每一曾的香炉扇面，篆刻的尽是世俗间的各种祈愿，如“学业上进，财源广进，吉祥如意，锦上添花”，我看了也不自觉地微笑了一番。进入大雄宝殿，中间供奉着三世佛，我便从左到右依次的磕头跪拜了一番，这一跪拜便出了问题。
我跪拜完三世佛后，看到两侧供奉着十八罗汉，其背后映衬着绚丽的佛教壁画，我对此兴奋不已，便开始拿起相机拍照起来，并无对这些罗汉们依次跪拜。绕着大殿两旁，拍完之后，见到一个角落竟供奉着关羽，不由的好奇起来，不自觉的念了一句“迦（jia）蓝菩萨”，旋即旁边有位胖嫂加以纠正“是伽（qie）蓝菩萨！”好一个无形棒喝，让我心生惭愧。
“哦，对不起，我不识得这个字”我仅知道关羽是被中国本土宗教列为神仙，也听说佛教中把他供奉为一位菩萨，但不知道他的法号是“伽蓝”。“磕头了吗？”“没有”“读《弟子规》了没？”我看净空法师的录像片听他大力推荐过此书，但我没有翻阅过。“很惭愧，没有。”“《弟子规》都没看过？你上的什么学呐？！”我一时无语，尴尬地木讷着站着，不知所措。
“你给大佛像磕头了吗？”“恩，磕了。我给三世佛拜过了。”“只给大佛拜了？”“恩”“磕了几个头？”“每个佛像三个。”“那其他的呢？”“嗯？”然后她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赶快怯生生地说“罗汉们没有磕”“罗汉没有磕还是没有磕罗汉？”我又无语，知道自己不该再说话了。“别光拿着相机拍照哇，放下你的包，磕头去！你看你背了那么个大包干什么！”
胖嫂的话，似乎句句有禅机，我心有所领。我便依着顺序，对照着各个罗汉开始跪拜起来，拜了一半时，从后面突然冒出一个男的来，说下班了，该关门了，要轰我出去。我便不再磕头，背起包便走向外面了。陪同我的泽鑫说那个胖娘们真不给面子云云，我笑着说，人家没说错，是我错了，是我有了高低贵贱的分别心。罗汉虽比佛菩萨低了一个果位，但佛性无二。
泽鑫见我没有怪罪，便告诉我说，当我在跪拜其他罗汉的时候，那个胖嫂撇着嘴告诉他说我是个势利眼，只会巴结大官，我听后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是那样吗？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清高，周围的人也应该明晓吧。泽鑫告诉我说，凡是来此跪拜磕头的都是来忏悔或者祈求什么的，这下又让我陷入沉思，我忏悔什么，我又祈求什么呢？
依佛教理论，出世入世间，唯情欲不二，慧与罪由此生，缘于“一切法唯心造”，所以“唯心所现，唯识所变”，但又不能住“色声香味触法”“而生其心”，要求破一切执，其中包括“我执”与“法执”，由此佛教的忏悔即“过去心不可得”，是对过去诸事所做的一种彻底决绝的了断。因为智识域内的万般皆“如梦如电如露如幻”，不可靠，不可取，亦终不可得。
禅宗最讲究“参悟”二字，所以对禅宗要旨的领悟亦称“参禅”，任何一门宗教，皆以各种艺术手段来传播其宗义，如建筑、绘画、雕塑、音乐，而中国尤以诗词为工具，留下了很多颇有禅味的禅诗。“悟”，从心，从吾，一切皆取决于自己的当下与当下的自己。所以禅宗最平实，最讲究平常心，是最通世俗情理的一种佛教。
说到“悟见”，还有另一次契机。寒假时我与来鹏，军伟一起去北京龙泉寺游览，中午吃完斋饭便一起义勇地去做刷碗义工，一共五道程序，四个大盆，我在第三个盆的位置，一边刷碗，一边在思悟——这是我的一个习惯，在洗衣服或刷碗的时候，常会思考一些事情——在一个大小限定的铁盆中，碗越多越拥挤，而且是随着数量的增多不断的发生碰撞。
国人常以物怡情，以事明理，如上述事件，我有三个理可以明：一、要用不止一道清水（清明的道理）才能洗去碗上（身心）残留的污秽，以达彼岸；二、任何事都要有一定的程序才能最终完成一项任务，君子要在自己的岗位务实务本；三、如果在一定时空内充塞了太多的人，矛盾必不可少，唯一减少矛盾的方法是早些脱离程序（轮回），到达彼岸。
受影视剧影响，我把胖嫂看做是我在寺院遇到的一位活菩萨，她的话是对我当头棒喝的一种警醒！但她终究还是不理解我吧。从“眼与心”，“有跟无”两两相乘的话，大约有四种佛教徒吧：有的人是眼中有佛，心中有佛；有的人是眼中有佛，心中无佛；有的人是眼中无佛，心中有佛；有的人是眼中无佛，心中无佛。那么，在这里有没有高低品位之分呢？
2012年7月18日
写于天津职业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