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公仔

难民营里，志愿者在广场中间分发着水与食物。口渴与饥饿，让人群变得杂乱无章。后面的人伸起手往前涌去，希望在补给派完前能摸上；拿了水与食物的人被夹在其中，动弹不得，只能用手护住，提防四周难民伺机而来的手。

安妮站在人群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往前挤，尽管此时的她早已饥肠辘辘。

她快步往难民营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绿色帐篷。每一天，难民营里死去人的遗物会送到这里。多数是些普通的东西，破旧的毛毯、肮脏的饭盒、变形的水杯、布满破洞的衣服。

安妮却看上一件物品，那是只早已发白的毛熊公仔，半边身子被烧，显得丑陋不堪。然而最近这些天中午，她都会过来痴痴地看着。这只熊公仔像是她多年的朋友。

这个装有熊公仔的纸箱放在这里已经很久，迟迟没人认领。

负责遗物登记的安珀早已发现这个天天中午过来的小女孩。

“小姑娘，又来了？”安珀从绿色背心的衣兜里拿出一颗糖。“这是你吃午餐的时候，别饿着。”这是一颗精美的糖果，包裹着彩色的糖纸，这对于一个十岁不到的巴勒斯他孩子而言，是极大的诱惑。

安妮没有伸手去接，踌躇一下，抬头看着眼前这位身材高大，一头金发的女士，将在脑海里盘桓多天的想法说出来。“我想要那个熊公仔可以吗？”

“安妮，这是另一个女孩的遗物，她跟你差不多大。”“这些要交给她的家人。如果，她的家人收不到，会很伤心的。”

“但是，这是我的小熊，只是后来被人抢了。”

安珀皱起眉，盯着安妮说道：“你不能把喜欢的东西都说是你自己！”

“可是，这真的是我的。”

“难道你说，是这个死去的女孩抢了你的玩具？”安珀摇摇头。“这是不敬。”

“不！这的确是我的！”安妮面对着安珀的盯视没有一丝的退缩。“三年前，在阿伯仑的大街上，我的小熊被几个以色列小孩抢走了。”

安珀将糖果收回衣兜里，看着安妮直迎过来的目光，紧绷的脸出现一丝柔和，接着又再次紧绷。

“你说，是几个以色列小孩抢走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巴勒斯坦的女孩身上？”

“我不知道。”安妮低下头。

“你有没有证据证明这只熊公仔是你的。”

“有！有！”安妮像是等待已久，兴奋道：“小熊的腿部标签上写着我的名字‘Anine’！”

安珀走到箱前拿起小熊。小熊半个身子被烧黑，标签的部分被烧成几根黑线。她叹了口气，将熊公仔展示给安妮。

眼看熊公仔唯一的权属证明没有了，安妮眼睛湿了。很显然，她不想放弃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机会。“这是母亲给我的。这是母亲留给我不多的东西。”

“你这孩子！”安珀又皱起眉头，从桌上抄起文件夹。“都说了这是别人的遗物，需要交给她的亲属，这是规定！”她的声调提高了几度，安妮静了下来。

安珀继续清点帐篷里的物品。安妮继续站在帐篷外看着。

此时，一个志愿者从外面跑了进来。“出大事了！”他打开角落里一台旧电视，顺便用手抹了抹屏幕上的灰。

电视里播报着新闻，闪过的画面全都是血淋淋的。

“哈马斯从边境袭击了一个音乐节，死了很多人。”志愿者看了眼角落里放着熊公仔的盒子，瞥了眼门外，发现有人在，压低声音道：“阿依莎的父亲应该去了，听说是抵抗组织的成员。”

安珀整个人僵硬了，茫然地看了盒子一眼。停顿片刻，安珀从阿依莎的遗物盒里拿起熊公仔。

“安妮。”安珀把安妮叫了进来，把熊公仔塞进她手中。

“小熊给你。”

小熊在惨白的白灯光下，发白的地方愈发地白，烧黑的地方愈发地黑。

安妮湿润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她把熊公仔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不是说不能给吗？”

“现在可以了。”说着，安珀在文件夹上重重地划上一笔。

安妮满心欢喜地走了，多天挨的饿仿佛变得值得。

几个星期后，又有一批难民的遗物送了过来。

一只烧得发黑得小熊公仔出现在其中一个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