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彭嘭嘭

最近大戏很多，从PG One到薛之谦，身陷舆论漩涡，日复一日。可即便如此，很多粉丝仍然不问来由地支持偶像，永远相信偶像最棒。同期，TFBOYS的王俊凯18岁生日，粉丝为他举办了“史诗级”成人礼，承包海陆空，攻陷全宇宙。

面对这样的粉丝，你可以说他们不理智，但这种不理智乃至狂热究竟从何而来？

今天，我们想抛开娱乐圈的是是非非，通过一个真实的追星故事，聊聊粉丝的深层逻辑。

看完之后，你会明白，一句简单的“脑残”背后，可能是你完全不了解的人生。如果不知道这些，你或许就彻底远离了年轻人。

本文4500字，读完需要12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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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自称是国内一个十八线小糊团的饭。

4月初的上海，早上五点半，天空还未完全澄亮，半青半白，气温微微有些低，在公共浴室刷牙时手臂还会因为寒冷而冒出清晰可见的鸡皮疙瘩。宿舍室友都还沉沉睡着，童童已经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大学几年设置的轮番闹钟永远是把室友先轰炸醒，哪怕是考前“预习”也没有起过这么早。但这一天，童童一分钟床也没有赖。花上四十三分钟认认真真地化一个美美的妆，换上了一件黑色T恤，提着一个精美的礼品袋，背着一个巨大的包，包里有一台重重的单反，一个小横幅，一个手幅，一个灯幅，一摞信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藏着一件粉色的T恤。

七点二十一分，童童走出宿舍，此时上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地铁上人口密度更高，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童童全程站立。

这就是一个追星女孩的早晨。

童童饭上的是一个国内出道不久的男团，她称自家的男团是“十八线小糊团”，但说的时候头微微向上抬，眼睛熠熠有光，言语间没有十八线的腔调。

九点过五分，童童终于到达机场。此时的机场已经汇集了许多像童童这样全副武装的女生，穿着高跟鞋抱着花和灯幅扛着旗子。

有的是上海本地人，有的来自全国各地，穿着各色的应援服，大红色、深红色、深蓝色、水蓝色、宝蓝色等等，一个男团的粉丝应援色多达十多种，这些细微的颜色差异将粉丝的身份划清开来，不同的颜色代表的是团内某一个人的“唯饭”或某一部分人的“饭”。

还有一种粉丝被称为“团饭”或“团粉”，即爱着团体整体。在追星圈子里团饭一般比较辛苦，团里有几个人就得买几份礼物，扛几个应援包，在各家“唯粉”之间做和事佬防止内讧有时还免不了被骂。

童童就是团饭，她饭的男团由于出道时的某些历史遗留问题，各家粉丝之间矛盾一直比较严重，尤其团粉甚至在网络上被骂成不出力用爱发电的“白嫖粉”，被其他粉丝叫嚣“见一次打一次。”团饭的应援色是粉色，因为网络上的风波，童童不敢穿，但她把她背在了背包里。

追星的人通常都会提早打听到“哥哥们”的行程，然后在网上找“特殊渠道”购买到航班信息，提早在机场蹲守挂横幅拍视频。至于这条特殊渠道涉及到的灰色领域，大家心知肚明又默不作声。

2

“哥哥们”今天的航班原定是十一点到达。像童童这样的追星女孩都喜欢称呼偶像为“哥哥”，这种称呼最早来自韩国饭圈，但久而久之即使面对来自中国的偶像，女孩子们也喜欢这么称呼。

“大概比较亲昵吧。”童童是这么理解的，“就说偶像，感觉又low又生疏，爱豆又莫名感觉有点羞涩，但是哥哥的话就觉得亲昵+暧昧+完全迷妹视角呀！”

除了接机，仅是称呼也能让童童觉得自己离哥哥们更近了一点。

但是这一天 “哥哥们” 航班延误，十一点多才起飞，一点多才降落。期间包括童童在内几乎所有粉丝不敢离开甚至不敢吃饭就守在航班出口。

中途横幅被机场人员没收了不准挂，跟机的炮姐传来信息说哥哥走的VIP，女孩子们就疯狂地跑出去找VIP的口，失望地发现哥哥们并没有出现，所有人又云似的全部跑回国内到达的口等。所有器材再次搭好又听说“哥哥们”已经出去了。“当天的机场大概就是釜山行现场了”，童童说。

这一天，现场有过百粉丝，基本都是女孩子，穿着高跟鞋，戴着大量应援物资和大炮筒，个个拔腿就跑。

“哥哥们”最终走的VVIP，“童童们”就在车子出口处等，但由于机场出口隐蔽性太好，连哥哥上车都看不到。

隔着六七十米的样子，童童从树叶中间伸出相机想尽办法希望能拍到哥哥。

突然一阵骚动，差点被卡死在栏杆上的童童以为大家看到哥哥了。但其实只是有人看到有某个哥哥标志性的行李箱，“即便只是这样，也已经激动的要哭了。”

过了许久，哥哥们终于坐车出来，粉丝们几乎把车堵住。车窗是深色的，拉着窗帘，什么都看不到。粉丝们仍旧努力地把灯幅、手幅、旗子举起来，大声的喊着口号，希望哥哥们能看见。

“其实就是接了趟假机吧，一般哥哥们走VIP我们就什么都看不到，但不管怎样粉丝们都会直接等到最后的。”童童说，“送机的时候更夸张，一部分人在安检口外面送哥哥，一部分人买了机票跟着哥哥一起安检一路跟到候机室登机口，期间炮姐会不停拍照，粉丝们会举手机录像或者直播，问哥哥们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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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哥哥们”登机后，粉丝们会离开候机室找早就联系好的内部人士将机票退掉。这是经验丰富的粉丝们和机场某些内部人士常年合作，粉丝们在这些人手里买机票，送走“哥哥们”再找这些人退票。

粉丝们将这种行为称为“刷关”，刷关的代价平均几十到几百不等，这些钱通常也就是进了所谓的机场内部人士的口袋，“童童们”心里也同样有数，“但彼此都行个方便嘛！”

更厉害的是直接跟机。

跟机的通常都是很厉害的炮姐，饭圈大大，有钱有技术有时间。拍照的时候老粉们会自觉的将好的机位留给这些人，“会对大大们出的图抱很大期望吧！”童童说。大大们出的图质量高、有连贯性，甚至“哥哥们”都会眼熟她们。但是这些人跟私生饭不同，她们“狗”的是公开工作行程，不会打扰“哥哥们”的私生活。

这些粉丝们跟机的目的无非就是多看几眼她们的“哥哥们”，虽然会提早准备各式精美的礼物，写好厚厚的一摞信，但通常都没有机会送出去，有些经纪公司甚至会明确禁止艺人接受礼物。

两天后是“哥哥们”的演唱会，许多粉丝提前一天到达演唱会地点占摊位准备应援，组织准备现场。这是一场相当有组织有纪律的活动，粉丝们以各自的“站子”为中心，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演唱会当天早上八点，童童到达现场，继续帮忙应援，排了近两小时队领应援包。演唱会开始后两小时，童童全程一直将单反举过头顶，场内尖叫迭起呼声雷动，女粉丝们的狂欢盛宴开始。

演唱会结束，一群女孩子们又一起去看当晚有“哥哥”出镜的电影。在饭圈打交道没有人会用自己的真名，无数个童童、娜娜因为哥哥们汇集在一起。将近十二点电影散场，在电影院门口小伙伴们就各自散了。地铁停运，下着大雨，童童一个人在外滩的站台等公交，演唱会炫目的舞台和灯光等还在眼前，但事实上童童现在又黑又冷又害怕又没吃饭。

那几天，童童几乎没吃饭，整个人又兴奋又丧，“狗了那几天我裤腰都松了，最后那天追着拍小哥哥的时候，一边跑一边提裤子！”

倒了四趟公交后，终于在室友都已经进入梦乡很久后回到了黑漆漆的宿舍。手机粉丝群里小伙伴们都还在讨论着今天的盛况，童童把手机放在桌上，旁边就是她明天上课要用的高数课本。

一夜过后，所有的童童、娜娜又变回了张XX王XX，过她们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

这就是偶像开演唱会前后，一个普通粉丝的历程。

4

作为一个讲求回报与效益的人，我从前很是不理解追星这种完全得不到点对点反馈和实际收益的行为。

童童说：“这大概，就是一场大型的疯狂单恋吧。”

像所有青涩的的暗恋故事，会默默的搜集关于他们的所有细节，记下他们的喜好；不断追寻他们的身影，去他们去过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拍照，看着他们的照片发很久的呆，在日记本上写他们，容不得身边的人说半点他们的不好。

为他们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像所有为了更接近自己暗恋对象的女生一样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努力学习、开始认真做公益、慢慢打理自己变白变漂亮，演唱会他们往自己坐的看台多看了一眼也会自作多情的想他是不是看到我了？团里有哥哥是英语专业，还拿到过美国大学的offer，于是粉丝们都发了疯似的学英语只为了为了一句“饭随爱豆”。

“高中的时候因为知道了我追星，我妈就从来不担心我早恋。”

“因为她知道我喜欢谁，她也知道我大概这一辈子都追不上。”

但每一段真实的暗中坚定的单恋，或来自与对方的某些特定行为，或是无法复刻的彼此相处的细节，我不明白在根本不存在独一无二颜艺的流水作业的娱乐圈，追星女孩们是如何选定他们的“单恋对象”的。

童童却不以为然：“这很简单啊，看到了，觉得好，就饭上了嘛！就看有没有戳到追星女孩的点咯。”

那所谓追星女孩的点到底是什么呢？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童童沉默良久后眼睑低垂着说：“对于我来说可能是我自己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吧。”末了又一顿哈哈大笑。

笑声停止后很久，她突然很严肃地说：“追星嘛，我做了很多很努力了，还是会有人在网上骂我，哥哥还是看不到我不认识我。所以一旦哥哥们长时间没有活动见不到，我们真的很难受。所有的动力都没有了，甚至会很焦躁，高考那段时间就是这样子。”

忠诚的粉丝很容易被贴上“脑残”、“幼稚”、“败家”的标签，不仅时常沦落为社会嘲笑链底层，还时常要因此与父母亲人爆发斗争。

但她们从不认为自己脑残。

相比典型的狂热粉丝，“童童们”是更常见的，“能狗就狗，努力做好，但不会很极端地有行程就追。”

童童喜欢的小哥哥们都是素人出道：“大概真真正正传递了努力并且有回报的感觉吧。”又沉默了很久童童说：“我这么说可能会很可笑，但是我很小的时候是很希望自己能一直站在舞台上或者镜头前，被很多人喜欢。”

“不不不，我现在应该也梦想着这样的日子。”

“喜欢他们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离这个梦想很近了，他们真的让我觉得我真的有机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再加上我其实心里知道自己不再有像他们一样的可能了，就很想看着他们走到那一步，所以就很想多帮他们做一点点事情！我反正是执念比较深啦，其他人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们那么努力。”

我也曾经亲眼看见表妹因为偷偷地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EXO的专辑、海报、周边而被爷爷打得嗷嗷叫，一边跳脚一边还要捡地上的海报。

但在很久以后的一个深夜她告诉我：“你知道么，我是因为他们才想要变得更好的。他们一直是我在困境中的精神支柱，他们是即使不在身边也能代替父母、朋友的能带给我希望和安慰的存在。我知道我只是他们众多粉丝中的一个，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只能在生活中一点点进步以后才能给他们为自己的梦想而拼搏的汗水和泪水而买单。即使，他们从来不知道有我。”

5

喜欢上一个明星，就如同单恋上一个遥远的人，或者想象中更美好的自己。

在他们的歌曲、影像里，你倾注了自己不敢外露的心思，你从来不觉得你听到、看到的是别人的故事，反而是在每一帧每一秒里都撞见了鲜活的自己。

在这场盛大的暗恋里，你见证了他的成长，他也从来都不让你失望，他是你的勇气和力量，他永远是年轻的，美好的，光芒万丈的，他完成了一切你想，却没有办到的事情。

在网易云音乐的评论里，在陈奕迅、李宗盛甚至薛之谦等等许多歌手的歌曲下，总有人评论道：“为什么你唱的每一首歌，都好像是我的故事？”

他们似乎永远在那里，和你一起走过所有的路，却在你停下的时候为你选择一条更远的路代替你走完，末了还替拙劣的你把它谱成万人赞美的诗。

他们一直都在，好像信仰一样，为你披上自己的光，所以胸膛里的那颗器官才因他们柔软得一塌糊涂。

你曾一遍一遍的念过他的名字，用含糊的、哽咽的、响亮的、明朗的、确凿的、虔诚的、温柔的声音，情绪升起又落下。

但他毋须非得为你回头，而你在他身后踽踽独行，也要坚强勇敢，毕竟你的故事还没终结。

请你一定、一定、一定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

“你不要再问了啊，再问我哭给你看！”童童抬起头，仿佛很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