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怀说酒事丨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中国的知识分子,最讲究的是人死而名声仍在世流芳,这是他们的最高追求。早在《左传》中,已有“三不朽”的说法了,所谓三不朽”,即“上为立德,中为立功,下为立言”,就是说最上的不朽是成为道德楷模,比如孔夫子,当圣人,又荣膺“素王”头衔,等闲的天子都不在他的话下;中等的不朽,就是建功立业,为国为民干一番大事业,了却君王心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低档的不朽,就是写文章,出著作,藏之名山,传之后世,一样永垂不朽。
道德楷模数量太少,古人以为五百年才能出一个,文人们扳扳手指算一算,胜算实在太少。建功立业,谈何容易,官场险恶百看机会,即便做了大官,也未必能立功,至于战场上,箭矢无眼,白刃血纷纷,更不是闹着玩的,写文章传世,是最安全的,最实惠,写文章传世,是最安全、最有效的传世力法,以至于曹丕宣称:“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所以中国古代文人大多有写文章,著书立说的癖好,流风遗韵及今。不管怎么说,不管用什么方法,“身后名”总是人生的头等大事,悠悠万事,唯此为大。
可是,有那么一个文人却把喝酒看得比扬名立万、流芳百世还重要,那个人就是西晋吴郡(今江苏苏州)的张翰。
张翰字季鹰,在齐王司马冏幕府做幕僚,当时,司马岡执掌朝政,显赫一时,张翰跟着他可谓前途无量,大概“身后名”的问题容易解决,无论是建功立业,还是发表文章扩大社会影响,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是,秋风一起,张翰忽然思念起家乡的菰菜、莼蹩和鲈鱼,感慨地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马上吩咐仆人备一条船,乘船回老家去了。这个故事后来成了“莼鲈脍”的典故,为文人所津津乐道,所谓“鲈脍”就是鲈鱼片,有点像日本的“刺生”,沾着芥末吃,“味道好极了"”不过,这种鲈鱼并非如今市面上卖的人工养殖的鲈鱼,而是大名鼎鼎的松江四鳃鲈鱼,长在松江的秀野桥畔,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了。遗憾的是,故事里没有提到酒。
《晋书・张翰传》还记载了一件事,张翰经常纵酒豪饮,以醉态做世,有人劝他说:“你可以由着性子来,尽情狂饮,痛快时,但是,你难道不为死后的名声着想吗?张翰就说出了“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这个故事后来也成了著名的典故,叫做“季鹰杯”、“张翰杯”或“眼前一杯酒"。
两件事加在一起,可以想见,张翰回老家吃莼蹩鲈脍等美食,一定要配上美酒,所以同属超级酒徒的李白在《行路难》中写道:“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名。”
诗歌连用两个典故,将莼鲈脍和酒紧密相连,李白对张翰的追慕之情,溢于言表,李白对张翰的理解,也堪称惺惺相惜。张翰不求身后名,偏偏他的名声留了下来,这又应了李太白的一句名诗:“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澄怀九姑娘小结:张翰在洛阳做官,因秋风兴起,想到故乡吴中的菰菜、莼羹和鲈鱼脍,毅然弃官还乡。无论是作为“魏晋风度”的典型事例、思乡归隐的文人佳话,还是作为吴中风物的著名传说,这一故事都广为人知,脍炙人口,成了我国传统文化中的经典掌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