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匆匆一过客

2020-09-15  本文已影响0人  小葱白面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对于胖子来说,那是真苦,苦完了也不见甘来。

“我也算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诡诈的生活终于把我这价值观端正的社会主义小鲜肉给剐痛了。”我对着电话那头的那个记忆里的胖子感慨。

“你就是闲的慌,等哥在这边安顿好了,过来找我,带你吃香喝辣,再给你找个最靓的妞。”胖子那头声音嘈杂,应该是连着车载蓝牙在和我打电话。

“胖子,你真打算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大好河山,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吃沙子?”

胖子沉默了一会:“我现在反正无牵无挂的,找个地方能住能吃那就是安家了,不说了,我开车,等我安定了再联系。”

胖子不胖,只是叫习惯了,上过大学,当过兵,浑身腱子肉,和我是一个村的,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

胖子比我大三岁,比我惨,那是真的孤家寡人一个,没见过妈。据说是生下胖子后,因为没调养好,落下了病根,没多久就走了,为了治病还欠了不少债。

从胖子记事起,就是在老家的泥地里打滚。那时候胖子还是个瘦猴,他奶奶独自带着他,祖孙俩粗茶淡饭的生活。

他老爸据说是跑货运的,为了还债长年在外奔波。

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和胖子相依为命的奶奶合上了眼睛。因为是村里的外户人,也就是从外村迁进村里的,在村里也没有其他的亲朋。胖子的老爸风尘仆仆的从外地赶回来,一切从简的匆匆办完了丧事后就带着胖子进城了。随后的时间里,我和胖子基本断了联系。

直到我上中学,进了城里念书,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和胖子重逢,那时的胖子已经实至名归了,学校的体育生,一身肌肉,走起路来一鼓一鼓的。

后来,等我考上高中的时候,胖子已经考上了大学,软件工程专业,很难想象一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去摆弄键盘上那这个小方格。上了两年大学,胖子又去参军入伍,结束后又回校继续读书。一顿操作猛如虎,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八月的杭州,胖子带着对象找我吃饭。

“小白啊,你可得抓紧了哦,你看哥,对象都找好了。”运河边的一家茶馆里,胖子握着女朋友的手,万分嘚瑟。边上的女孩安静、美好,长发披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天,我和胖子喝了一肚子的水,吹了一下午的牛逼。那时的胖子,终于过上了小康生活,自己拿了退伍费,他老爹勤勤恳恳的还完了债,还攒下了一份家底,在市区买了一套房子。

再后来,我和胖子都参加工作,胖子进了某大型科技公司,第二年就拿年薪,一路风生水起,身形也逐步变得圆润。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真的可期。可是命运没有放过这个胖子,不曾给予他丝毫的怜悯。

胖子参加工作的第四个年头,正在外地带项目的关键时刻,接到电话,老头病了,肺癌晚期。老头长年跑车,靠着香烟提神的代价,就是少活了几十年。老头不肯治,可胖子坚持,放下话来:“必须治!治成啥样是啥样!”治了两年终究没留下,胖子还倒欠了一屁股债。

殡仪馆里守夜的那晚,我和胖子蹲在门口抽烟。

“嘿,真是个绝情的老娘们儿。”胖子深深的吸了口烟,再重重的吐向静谧的夜空。

当胖子要拿着房产证去抵押贷款,给老头治病的时候,相处多年的对象和胖子爆发了最激烈的争吵。最终在胖子的坚持下,女人收拾行李,头也不回的走了,接下来结婚怀孕一气呵成。

胖子时年二十八,女孩二十七,挺过了艰苦的两年,可终究对于女人来说,房子是安身的基本。未来可期,可是等不起未来。

“怪不到她,怪命吧。”我踩灭了脚下的烟蒂,对着胖子说道。

往后的几年,胖子没日没夜的加班,拼了命的干了,总算保下了房子,还清了外债。再后面寥寥的几次见面,胖子越来越清瘦,大肚子没了,脸型慢慢由圆变尖。

直到有一天,胖子打电话约我吃饭,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我。地点是胖子选的,那家杭城重逢的运河边茶馆。

“小白,我离职了,打算回老家待一段时间。”面前的胖子依然浑身肌肉,瘦出来的。指间青烟缭绕,嘴里娴熟的吐着烟圈。

窗外就是京杭运河,盛夏的酷热丝毫影响不到运河边的丝丝凉意。

“我最近挺忙的,可能没时间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

第二天早上,我送胖子上了火车回老家。随后一连几个月,胖子都杳无音讯,电话停机,微信也没回。

直到差不多半年后,我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胖子的声音,语气清淡的诉说着一件让我热血沸腾,又不敢置信的事情。

“小白啊,哥走啦,以后可能不回来啦!”胖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解脱。

胖子回家待了两个月,和有数的几个同学一起小聚了一场,最后发现熟悉的环境一样的人,却也没能找回熟悉的感觉。于是举目无亲下,胖子卖掉了市区仅有的一套三居室,买了一辆二手普拉多,带着一箱衣服就走了,说是去大西北,具体要到哪里,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回,那肯定是不会回来了,关于过去的一切,除了有数的两三个朋友,一刀切似得,干脆利落,断的干干净净,就这样从层层环绕的圈子里把自己轻而易举的摘出去了。

“是不是有点文化,又经过行伍熏陶的人都比较洒脱一点。”胖子上路前我问他。

“洒脱个屁,老子现在是看到这个地儿就觉得人生无望,现在就是要找个没去过的地方,省的被自己烦死。”胖子当时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悲非悲。

“这是向现实低头认输?”我问。

“知道玩不过还玩,我又不傻,再说了,不值得。”

人啊,再怎么玩,也玩不过命运。

我很羡慕他,红着眼睛让他赶紧滚蛋,怀揣着百万巨款满世界瞎溜达,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羡慕。

胖子说:我在人间无牵无挂,哪管这人间值不值。

我无言以对,所以有牵有挂的人才会在意值不值吗?

后来有一年冬天,我正在加班,胖子给我发来一段视频,背景是一间简易的板房,胖子正架起一个大铁桶放在火上烤,桶里是被冻成整坨的冰块,板房外寒风的呼啸声清晰可闻。

我给胖子打电话:“胖子,你这是干啥呢?”

电话里头传来胖子哆嗦的颤音:“妈的,冻死我了,这鬼地方零下二三十度,水都没得喝,烧冰取水。”

“哈哈,你这是活该,让你吃饱了撑得瞎跑。”我哈哈笑着,心里其实满是羡慕。

“嘿嘿,你这是酸,嫉妒,我就是今晚路过在这里借宿,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往罗布泊方向去。”

我厌倦于日复一日的生活,却没有能力去掰开卡住咽喉的枷锁。我想改变,却缺乏改变的勇气。于是只能继续羡慕着,等待着。

最近越来越懒,精神上懒惰,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管,最好世间麻烦事都离我远远的。我做不到胖子那样一刀切完,所以只能空怀羡慕,在这泥泞里日复一日的打滚。

然后就想明白了,人生很复杂,即使智计如妖,也摆脱不了命运的轨迹。生活可以很简单,就是吃饭、工作、睡觉,可是生活也可以很精彩,路途遥遥,明天永远是期待和未知。

胖子以前总说我太矫情,做事太犹豫。以前不服,现在服了。

了无牵挂的人,才不管这人间值不值,只管来这人间做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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