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83

      陆贾氏见秀兰整日里病怏怏的，也不再挑这挑那，而是撺掇着儿子和孙儿们多关心多劝慰着秀兰。

      这时，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健健康康的比啥都重要！”然而，老太太以前可不管那么多，只要是好吃的，有问题的肉也敢买来吃。

      一次，不知哪个村的一个养猪户杀了头得病的肥猪，来到村里，在街巷口叫卖，价格比平时降了一半还多。大人们看那精瘦的猪肉里明显稀疏夹杂着米粒大小的虫卵，尽管围了一大圈人看着议论着，却没有一个人买。

      陆贾氏领着孙子胜临也挤进围观的人群， 问了问价格，当即道：“拣有肥有瘦的给我称上二斤半。”

      “老婶子，这可是米心肉。”有人立刻提醒，“吃了，人也会得病！”

      “年轻人不敢吃，我一个老婆子怕啥嘛。”陆贾氏边从怀里掏出裹钱的手绢边说，“今天饱了口福，明天死了也不怕。”说着从手绢里撵出几角钱递给那卖肉人。

      “呦，老太太这账算的，又快又准啊！”卖肉人一边感叹着，一边麻利地割好了肉。旁边的人马上附和着起哄似地道：“这话说的，老太太可是做了不少年的买卖，那账算的，一口清！”

      秀兰硬着头皮给婆婆炖煮这有问题的猪肉，几个还小的孩子却被馋的直在锅沿边打转转。好在邻居家因近来村里打狗队追的紧，索性就把家养好几年的一条大黄狗忍痛杀了，将狗肉给街坊们分了。

      陆贾氏几顿下来，吃掉了二斤半的米心猪肉。秀兰和大力却担心了几周后发现，老太太身体毫无反应，好端端地又过了这么多年。不过，毕竟老太太年龄越来越大，脸色也逐渐暗淡下去，身子更弯了，拄着拐棍走起路来，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轻快了。但老太太精气神一直不错，遇到爱开玩笑的，还经常逗着问老太太，“您老多大了？”陆贾氏晃着手指说，“八十有四啦！”“那啥时候吃您老的干饭呀？”老太太高兴时便回一句，“等着吧，快了。”如若老太太不高兴便狠狠戳着拐棍骂到，“操蛋玩意儿！”挨骂的人倒也不以为辱，仍嬉皮笑脸地面对，下次遇到了仍然玩笑照开不误。

      人越是老了，不仅身体明显在变，观念和脾气也变了。“健健康康的比啥都重要！”老太太现在时常念叨着这句话，竟主动地督促着孙儿们注意穿衣保暖，讲究卫生。

      渐渐地，秀兰也感到婆婆不再像之前那么尖刻了。多年来，她置自己于婆媳关系中最被动的那一边，坚守着骨子里继承下来的传统妇德，却无时无刻不企盼能在婆媳相处中互敬互爱，互不欺凌。用她后来常讲的话说——就是两好并一好，谁也不要欺负谁！熟料，进入新世纪后，新媳妇的地位随着彩礼价位的不断攀升也迅猛提高，婆婆伺候儿媳倒仿佛成了天经地义的事。

      至少，在陆贾氏的变化中，秀兰逐渐卸下心灵背负的大山。加之大女儿考上大学，精神更加为之一振，更年期的各种病症在不知不觉间便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