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初初踏入中南大校园之时,在艺术团的招新点上,我与清音京剧团相逢。戏曲和清音京剧团,构成了我大学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来武汉读书,可以称得上是阴差阳错。作为一个北方人,我对这片荆楚大地、这座江城知之甚少;作为一个戏迷,之前总是梦想着去北京上海过足了戏瘾。到武汉读书,多少有几分不情不愿,然而来了武汉之后,我却如此庆幸,我将在这里度过四年光阴。
我曾遗憾没能在北京、上海读书,曾失落无法在长安大戏院、梅兰芳大剧院、天蟾大舞台一睹当今京剧舞台上前辈名家的风采,但是,到了武汉,这一切遗憾失落都灰飞烟灭。从不曾想过,武汉这方戏曲码头会有如此多的剧团、如此多的演出。每个周末,京剧、汉剧、楚剧、黄梅戏,竞相开锣,每年也都会有昆曲、越剧、各种地方戏来汉演出。惠民的票价,几乎不曾间断的双休公演,一年一度的戏剧节,还有各个高校的进校园演出,早已让我目不暇接,我仿佛鱼儿入水,穿梭来往与各个剧院之间。原本只听京剧越剧的我,在这里拓宽了眼界,更见识了梨园的万紫千红,京剧雍容、昆曲雅致、越剧缠绵、汉剧悠长、楚剧高亢、黄梅明快……我沉浸在这些故事、唱腔、身段中无法自拔,那小小舞台、方寸氍毹给予我太多太多的梦与美。
武汉戏曲院团戏曲演出之多,怕是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座古老的戏曲大码头,孕育了汉剧,滋养了京剧,更见证了戏曲百年来的兴衰。这里有着深厚的戏曲底蕴,也拥有众多高校,毋庸置疑,武汉高校的戏曲文化同样兴盛,高校中的戏曲爱好者同样众多,武大、华科、财大、理工、华农、湖大等等,他们出没于各个剧院,看演出、听讲座、写戏评、拍照片,或是组队结社票上一出戏,甚至努力在学校里宣传我们的戏曲。
这些人中,有人科班出身唱做俱佳,有人精研表演不逊于专业演员,有人醉心戏曲熟知各种知识掌故,有人专业便是文学艺术领域,还有人学的虽是理工却在文史方面造诣颇深,于我而言更值得庆幸的便是能够同他们结识。我们这些人相识于网络,相见在剧院。在网上扩散有关的演出信息,互相分享剧照录像,谈论演员剧目或是梨园掌故。若是有名角好戏,互相转告统统奔赴剧场,在网上报上自己的位置,便会有人寻去,相互打个照面报出名字,几个人相视而笑“原来是你”,此后联系更多交情日笃。
就这样,识得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我们一起听戏出游,一起票戏拍曲,一起说笑聊天,戏曲之外,还聊文学、历史、艺术、政治、旅行、学业、情感,似乎无所不谈。不由感叹,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明明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年级、不同的专业,却这样成为了至交好友,成为了彼此在异乡的依靠。
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我感恩于武汉给予我的戏曲氛围和这么多良师益友,同时欣喜于财大也有这样一个团体——清音京剧团。这里有见识广博的老师,有同样热爱京剧的同学,我们一起听戏,一起练声,一起排练,一起演出,一起参赛。学校的支持让我们可以请来专业戏曲演员指导,可以请来琴师为我们上琴,可以给我们提供演出讲座的机会。宦桂珠、吴长福这些我本以为只会在电视上见到的名字、只会在舞台上见到的身影,此刻却出现在我们的排练厅里,一字一句教授,手把手指导,让我们受益良多。我把在学校的课余时间几乎都留给了清音,在这里体味着戏曲的美丽,享受着学戏的乐趣,在这里增长见识,在这里结交更多良师益友,在这里收获着友情、亲情。当然也曾有过矛盾、误解,甚至于理念的不合,但这里教会了我们成长、成熟。
大一时招新点的初相逢,热情满怀,欣喜异常。大二时作为副团长,面对京剧团的困境,费尽心机的宣传、招新,和老师团长一起,尝试安排训练,尝试请来专业演员指导,尝试组织上琴,探索着让京剧团步入正轨,有疲惫,有委屈,有满腔热情无处安放,有满怀心事难以倾吐。但终究,留住了师弟师妹,完成了专场演出,为我这一年的工作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大三时拒绝了再做一年团长的提议,但是清音京剧团依旧是我的归属和牵挂。2016年清音京剧团成立十周年之际,和已经毕业的师兄师姐们一同见证了清音的足迹。
一年、两年、三年,京剧团的一切已经步入正轨,也有了更多出色的师弟师妹加入,有了更好的条件和资源。刚刚结束的武汉大学生戏剧艺术节中,清音京剧团演出的《锁麟囊》作为唯一的戏曲剧目收获了多个奖项。也相信在即将到来的全国高校京剧研讨会中,清音会收获更多的认可。
作为清音人,我为这一切欣喜骄傲。大学四年,我见证了清音的发展,清音见证了我的成熟。无论今后身在何方,这里始终会是我最深切的牵挂。
晓南湖畔,中原楼前,我们曾清晨在这里练声、吊嗓。新体排练厅,老干活动室,我们在这里排练、训练,学习唱段、练习身段,为每一场演出做准备。首义的大运场,我们在这里用迎新晚会迎接每一届新生的到来。南湖会堂,艺体音乐厅,我们在这里完成了一场又一次的专场演出,送走一届又一届的师兄师姐。五羊广场、浙晓广场,我们在这里摆摊招新,期待着师弟师妹加入清音这个大家庭。文泰楼、文澜楼、文波楼、文泉楼、文潭楼、图书馆、旧体、云水湖、波澜广场……财大的每一处都已经刻在的心头脑海,留下至深至切的痕迹。
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迷恋戏曲多年,中学时被太多人视作过异类,有过太多太多的不被理解,更曾经担心过戏曲的式微。然而武汉告诉了我真正的戏曲码头是怎样的,传统的戏曲演出是怎样的,高校的戏曲文化是怎样的,我在这里意识到了我们的戏曲市场远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悲观冷清,戏曲的年轻观众更没有那样稀少可怜。在这里有那样多和我有一样爱好、一样抱负的人,我可以尽情的看戏,可以肆意的辗转于各个剧院,可以热烈的和人高谈阔论,也可以做一回票友,施油彩戴珠翠扬水袖,在舞台上演绎那戏里的离合悲欢。曾经对戏曲只是喜爱,来了武汉之后却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沉迷。
万丈红尘怎敌戏中繁华旖旎,光阴流转惟愿西皮二黄伴我晨昏。曾经的曾经,我想,当我离开这座江城、告别财大之时,留着脑海最深处的一定是那或婉转或激越的京腔汉调吧。如今,真的到了毕业之时,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记的、令我最留恋的,真的是这里的袅袅余音。
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希贤岭下,晓南湖畔,中南大的这方山水之间,总有京韵清音相伴。
杖策招隐士,荒途横古今。
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
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
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
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
秋菊兼糇粮,幽兰间重襟。
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簪。
——左思《招隐二首(其一)》
写于大二的小文,毕业季应校报之邀,修改增加了部分内容。今日整理文档,贴出来博诸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