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散白酒
“爸，咋家条件也不差，你为啥总是喝散白酒啊。”
儿子站在餐座旁像根木桩，扫了眼桌上的乳白色塑料桶，嘟哝起小嘴，十分不解。
“兔崽子，难道爹喝啥还要听你的不成？”
“为啥，为啥，遗传你爷呗。”
是啊，说起爱喝酒，我真随他爷。也就是我的父亲，赵卫国。
父亲爱酒，白酒尤甚，其它的酒似乎压制不住腹中滋滋冒出的酒瘾。好听点说，他每顿饭都要喝上几口，难听点讲，他视酒如命，酒鬼转世。
唉，回忆总是让人神伤，这话果然不假。我夹起一粒花生米，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与一旁的儿子说起了那段往事。
01
三十年前。
我们家住在县城，父亲在县里的一家钢铁厂当会计，虽说他挣得不算多，但也足以支撑家里的开销，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父亲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爱喝上几口小酒，而且必须喝散装白酒。他常说，只有这种散装酒才最有味道。
父亲爱酒，我是习以为常的。无论吃什么，有菜没菜，他都会喝上那么一口杯，也就是二两。
他可以一个月不沾荤腥，但绝忍不了一顿不碰酒，喝酒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自从两年前，母亲因病离世后，父亲喝酒的频率也愈加频繁。从前，他每天只喝一顿酒，现在无论早晚他都会整上一口。
以至于，每次我放学回家，还未踏入家门，就会闻道那股从门缝钻出来的浓烈酒香气。
从小学到高中，这种酒香气伴随我多年，成为我嗅觉世界里一股难以抹去的印记。
每闻酒香，不用多想，父亲又喝酒了……
02
而这种酒香气却在那日悄无声息的没了……
那天，当我放学归来踏入单元门后，以往的那股酒香气竟消失不见了！
我暗道不好，该不会是父亲出事了吧。我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楼梯，急忙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父亲没事儿，他正好好地坐在餐桌边，等着我一同吃饭。
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两盘冒着热气的小菜，看样子，刚出锅不久。可，似乎少了些什么呢？
餐桌上的变化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酒呢？这可不是父亲的风格呀。别说有菜，就算没菜，他每天也得喝上一口。
父亲多年的习惯怎么说改就改了呢？
我忍不住，就问道，“爸，你怎么不喝酒了？”父亲停顿一下，“最近爸爸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医生不让我喝酒。”
父亲的话使我不安，我与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父亲的身体我在清楚不过。我连声问道，“爸，你得了什么病？”父亲支支吾吾，“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让喝就不喝呗，吃饭吃饭。”
我见父亲躲躲闪闪的样子，也就不再穷追不舍，但是一团疑云却装在我的心里。
一日、两日……一连多日，我从未在闻过那股酒香，乳白色的塑料桶也从未在上过餐桌。
我开始纳闷、不解，每天上学也不再如往前那般快乐，总显得心事重重。
父亲见我每天愁眉不展的样子，脸上也多出几丝焦虑。
03
几日后，当我踏入单元门的那一刻，那股久违的酒香气再次钻入了我的鼻腔。就是…这味道与往前有些不同，似乎淡了些。
推开门，果不其然，父亲又喝上了。那消失已久的乳白色塑料桶也重现了它的身影。
“爸，你怎么又喝酒了？”
“你长大了，爸的事也不想瞒你了。早些时候，爸爸下岗了，下岗了还喝什么酒？最近，我又找了一份新工作，收入比以前还高呢。这不就喝上了！还换了好酒呢！”
父亲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喜不自胜。
见父亲坦露实情，我多日的疑惑终于解开，脸上的疑云也散了去，说道：“前段时间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事呢。唉，这下终于可以安心学习了！”
父亲见我的模样，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好！能安心学习就好！”
04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我每天开开心心的上学读书，父亲每晚喝二两白酒，一切如往日那般。
不知不觉间，我的高中生涯转瞬即逝。又过了不久，成绩下来了，我考入了我们省里面最好的大学。
那天，当我拿着入取通知书回到家中时，父亲早已坐在桌边等着我吃饭。当我看到那乳白色塑料桶后，二话不说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爸，成绩下来了，我考上了！”说着话，我冲父亲敬了一杯，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父亲欲要阻拦，可为时已晚…
当酒入口的那刻，我深深地被震住了。这哪里是什么酒啊，分明就是水兑酒精。
那日，我终于知道，父亲从钢铁厂下岗后，并没有如他所说那样找到高薪工作，而是每月干着卖力的体力活，拿着微薄的薪水。
为了这个家，为了供我读书，父亲忍痛割爱，决定不再喝酒。他见我每天疑惑不解的样子，怕影响我学习，考大学，便想出来这个主意……
我深深地望着父亲，又连续喝下几杯，冲父亲道：“爸，等将来我挣了钱，一定要让您喝上这世上最好的酒。”
父亲还没有喝上最好的白酒，就撇下我走了……
每一瓶酒里都有一段故事
尾声
我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看了眼一旁的儿子。
他听得迷迷糊糊，上眼皮与下眼皮打着架，瞌睡连连。
我想，等将来他成为父亲那日，自会明白一个做父亲的苦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