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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最后的时光(十一)

2018-03-14  本文已影响65人  云水禅心千古情

2018年1月4日(农历冬月十八)星期四    阴

二嫂陪父亲散步

      我睡了一个多小时,起床时大概凌晨两点多钟。天气特别的冷,敞开的门外是一片雪白。从门头灯的亮光里,可以看见一片片雪花飘然落下。“哟,下雪了。”虽然天气预报有雪,我还是有点吃惊,更多的应该说是担心。下雪了,天寒地冻路滑,很多事都会变得更加难办。“是啊,下雪了。”姐姐的语气里也含着些许的忧心忡忡。

      “姐,你俩也去睡会儿吧。”我在炉火旁坐下,浑身冷的瑟瑟发抖。然后,我扭头问睡在炉火旁边躺椅上的大哥:“你躺这里冷吗?要么再把里边那个小褥子拿来给你盖上?”尽管他说不用了,我还是给他拿来盖上了。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二姐说:“那我就去睡一会儿,我的头有点疼。”我说:“去吧。大姐,你也去睡会儿。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可以了。”

      姐姐们去里间睡了,大哥睡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我守在父亲的灵柩旁。口里继续念诵阿弥陀佛,心里想着父亲的一生,感慨万端悲伤不已,于是在简书里写了一首诗《哀悼先父》:

风起兮,云飞扬,一生荣光。

幼丧母,家贫苦,随父行乞。

再丧父,成孤独,颠沛流离。

遇善妇,收养子,方有着落。

抓壮丁,做苦力,少年多难。

穿戎装, 逐倭寇,屡建战功。

援朝鲜,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建国后,到基层,为人民,鞠躬尽瘁。

为人夫,有担当,有柔肠。琴瑟和谐,恩爱一生。

吾慈父,对儿女,严中有爱,恩重如山。

现如今,慈父驾鹤仙游去。

飘白雪,遍山川,万物默哀!

天戴孝,人悲恸,江河呜咽。

养育恩,骨肉情,记忆犹新,难以割舍。

从此后,阴阳隔,若想念,只能梦里再相见。

悲哉!哀哉!痛哉!

写到最后,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父母一生虽然平凡而艰难,但是他们为我们付出了毕生的慈爱和心血。他们用朴实、善良、坚强、忍耐、勤劳,教我们学会了做人。我们的血管里不仅流淌着他们的血液,也传承着他们的精神和情感。

      五更天,大家都起来,在父亲的灵前作揖磕头。大哥对我和姐姐们说:“烧纸吧。”我和姐姐们围在灵床左前方的瓷盆边,把剪成方形的白色和黄色锡箔纸点燃,丢进盆里,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嘴里念叨:“爸爸,收你的钱——”不知为何,每次说到“爸爸”两字,就禁不住心生悲意,泪湿眼眶。这里农村讲究五更天哭丧,大哥对我们说:“哭两声就算了唔。”大姐和二姐一前一后悲声哭喊:“爹耶——我哩亲爹耶——”我也伏在冰棺上低声的哭泣:“爸爸——爸爸——”悲伤的情绪一旦打开,就很难停下。大哥在一旁说:“停吧,可以啦唔。”可是,悲伤却不能一踩刹车,立马停下,哭声还在继续。大哥大声喊:“恁哭吧唔,我不管了,恁听听佛机都变了音了。”我听到大哥生气的喊声,先止住哭声,仔细听了听,佛机里此时传出来的“阿弥陀佛”的念诵声果真发生了变化,由先前清晰明朗的声音,变成了沙哑悲痛的声音,感觉像是磁带被绞住的怪声。我想到我看过的电影和小说里,电磁波受到灵异干扰的场面和片段,相信眼前的怪异绝对不是幻听。因为不仅大哥听出来,我听了出来,而且姐姐也听了出来。不可能几个人同时出现幻听。我是一个感情与理智的矛盾综合体。很多时候容易激动,头脑发热感情用事,但有些时候,我又十分冷静,  冷静的有点铁石心肠。我擦干眼泪,走到冰棺的对面,先扶着二姐说:“二姐,不哭了。你听听佛机真的变音了。”又过去抱着大姐的肩膀劝她:“大姐,别哭了,咱爸听到我们的哭声,心里难受。”

        大哥要出去找帮忙的人手以及安排一些要办的事情。大姐拿了把竹扫把从堂屋门前开始默默地扫雪。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她白色的孝衣上,落在她刚刚扫过的路面上。她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显得那么柔弱、疲惫和伤感。我把头上的一顶帽子让大姐戴上,我戴了另外一顶。二姐开始和面,准备给父亲擀面叶。按照习俗,每天早上都要给父亲灵堂前的供桌上,摆上四碗新鲜的汤面。

      早饭后,二姐到县人民医院去结账,把父亲的身份证取回来,因为明天火化时必须用。大嫂在西屋陪着几个女知客,她们忙着剪贴一些农村白事上需要用到的一些物件:比如粘“哭丧棒”,剪“摇钱树”上贴挂的饰品...还需要买什么或准备什么东西,大嫂就来通知我们一声。大姐和丹阳叠各种大小不同的元宝,还要用针串成串。由于大雪封路,火车误点,二哥一时半会很难赶回来。父亲的遗像,是必须要摆在灵堂前了,可是,目前都在忙,还没有人能顾得上,怎么办呢?我想到了谦谦在家,离照相馆不远,即使大雪,对她来说也不难。于是我就把父亲的照片用微信发给她,要她去做,有什么不懂,随时问我。她收到信息后立刻去照相馆。她问我用什么颜色的背景,穿西装还是中山装,我一一告诉她,做好发过来给我看,我告诉她白色衬衣的衣领一边高一边低,还要修改。直到我感到满意后,我告诉她就放在照相馆,等会儿二姐办完事后,去带回来。开始大姐还不放心地说:“你叫谦谦去,她会能办好?”我反驳到:“像这样跑腿的事情,跟你们比起来,我更愿意叫谦谦、丹阳她们年轻人去做。不会比你们做的差,效率还高。”有时候,我们真的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人和事。

      我和母亲两个人坐在火炉旁烤火。母亲不想给我们增添麻烦,想要勉强压制而又不经意流露在眉眼和神情间的悲伤,更叫人扎心。她坐在高凳上,身体稍微前倾,抬起头小声问我:“巧,我咋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排排的佛像,在面前转来转去。”我知道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爱的人幸福,哪怕自己爱的人已经离世,也愿意他升入天堂,或是投胎转世到富贵人家,来生可以美满幸福。这不是迷信,而是爱的信念!为使母亲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解脱出来,我故作惊喜地说:“妈,那说明你和佛有缘,有佛性,说不定你的佛根比我爸的还深呢!”母亲听了我的话,又闭上了眼睛,在感受她看到的景象。然后像个孩子似的问我:“我也有佛性?”我安慰她说:“你百年之后,肯定会成佛的。你快点给我爸念阿弥陀佛吧,只有他现在成佛了,以后你们才有见面的机会。”我注意到她的阴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亮光,又鼓励她说:“我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所以你给他念一句,顶我们念十句。”然后母亲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父亲的殡棺跟前,手扶着馆盖,眼睛看着里边的父亲悄声说:“小喜爹,你就放心跟佛走吧,咱还有五个孩儿们,会把我管好哩。你修成正果了,咱还有机会见面,还会团聚哩。”她沿着冰棺走,嘴里开始默念“阿弥陀佛”。我只希望在她诚心念诵的时候,可以暂时忘却心里的痛苦。

      二嫂是个爱讲排场的人,而且她回来的时候,西安那边的亲戚、朋友、同事知道父亲仙逝,发了红包给她,要她回来买花圈以示哀悼。她问哪里有卖的,想多买一些,把道路两边摆满。大哥当时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个草稿本在走进堂屋。二姐问:“喜,闫鸿问买几个花圈?你看买四个咋样?”大哥瞪大眼睛,伸直脖子,生硬地喊:“说了买两个就行了。不行一个都不买。”他是个不善于讲大道理的人,遇到着急的事情,只会脸红脖子粗的乱吼乱叫,可是他的心地善良。其实不让买那么多花圈有两个原因。其一,河南正严抓环保,实施烟气在线自动监控,农村禁止焚烧小麦、玉米等农作物秸秆,禁止焚烧垃圾,总之不能冒烟。焚烧过多纸扎货,怕有人找麻烦。其二,抬棺的、打墓的、都要找人。而现在农村年轻人比较少,难找。二嫂是个直性子、嘴巴也不饶人。但是,她尽管心里难受还是忍住没有发火。因为她有一片孝心,懂得父母事大,自己事小。她一个人默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拿了扫把出去扫雪去了。我悄悄的对大嫂说:“我大哥那臭脾气——,闫鸿本来也是好心,被他这样一说心里肯定不舒服,等会儿你见了她,去给她解释一下,说大哥就那脾气,别让她往心里去。”

      所有的人都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父亲的遗像已经摆放在了灵桌上。又是我和母亲坐在灵堂的火炉旁,我们彼此没有说话,母亲默默的诵经,而我则念出声来,时而走到父亲棺前,念完之后就对父亲说:“爸爸,你一定要跟着阿弥陀佛走,要头顶发热、面色红润、身体柔软发香。显点灵验给我看到。”母亲突然喊我:“巧—”,我抬头看到母亲正微闭双目,郑重地说:“我看到恁爸坐上莲花盘了。”我惊喜地问:“我爸什么样子?”“就和那张照片上一样。盘着腿,双手合十,坐在莲花上。”“戴帽子没有?”我问。因为父亲咽气的时候,大姐虽然把父亲的帽子拿过来放在了床头,但当时手忙脚乱的,最后忘了给他戴上了。“没有戴帽子,光头。”母亲闭着眼睛,任沉浸在对父亲的观望之中。即使天下所有人的话我不信,也相信母亲说的话,因为母亲一生从来没有讲过一句谎话,哪怕是善意的谎言。我惊喜地飞奔出去,跑到西屋对姐姐嫂子们喊:“咱妈看见爸坐上莲花盘了,快点给爸爸磕头去。”从此以后,父亲留在我们记忆中的,除了他生前栩栩如生的印象外,母亲又给我们描绘了一种全新的形象,一种永生的、仁爱慈悲的形象。

      下午,大哥说要去孟村看一下寿材,大概要四五千块钱。二嫂听到需要钱马上拿了一万块交给大哥,说:“我这里有一万块,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留明来了再说。”如果是平时,二哥早就该到家了,可是,天气原因车误点或停开,在郑州车站都等了几个小时,到家天都黑了。张宁在他家附近帮二哥买了一锅羊杂碎。这是父亲生前曾经最喜欢吃的,也是我和两个哥哥喜欢吃的。小时候,父亲带我们去他单位玩时,经常会带我们去西关回民店吃一碗。可如今,哎——只能闻香了。大哥这几天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二嫂问大哥要不要吃点。大哥说:“来碗。”我用一根筷子扎在烧饼上,放在火炉上烤热,给他、二哥和张宁吃。大哥津津有味地吃完一碗,二嫂问:“再来点?”大哥说:“那就再来点。”二嫂又给大哥装了一大碗。最后,二嫂给我盛的时候就差不多只剩下汤了。二嫂一边递给我一边笑着说:“还给你留了点精华。”我接过汤跟着笑:“我只要看着我俩哥哥吃饱吃好,我就是不吃这精华,也已经饱了。”

      晚上,就让大哥回去休息了,我和两个姐姐还有二哥四人,在父亲的灵前尽最后一点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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