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的牛

又是一年春耕时节，不禁想起“九九歌”，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子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可现在即使在农村也看不到耕牛，自留地种点蔬菜瓜果是用不到耕牛犁地。牛，在农村早就离开了人们的视野。

牛，一向被人们认为是吃苦耐劳的象征，“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境界深入人心。所以有点迷信的人开始对自己的属相关心起来，属牛的就是劳碌命，就是被人呼来唤去的。还煞有介事的说，如果你属牛又是春天出生的，那更是劳碌，因为是春耕时节。如果是冬天出生，或许会好很多，那时毕竟是农闲，牛儿们就在畜牧场等着吃干草料，有人喂养呢。至于是否属实，无从考证。按照这个逻辑未免好笑，那岂不是属猪的开心一世，寿命最短啊？毕竟像“猪刚强”那样的是少数。还有那些属相相生相克那更是无稽之谈。

牛，农村主要是耕牛，春天的牛儿着实辛苦。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呢，就被人牵着走进庄稼地，背着犁架在呵斥声中大步流星地走着。犁地有旱地，水田，水田主要是把地推平，便于插秧，而旱地是要翻地，那要辛苦很多。可是水田犁完浑身脏兮兮，对于水牛却求之不得。当年生产队（当年的称呼）里有两头牛，一头黄牛和一头水牛。黄牛主要负责犁旱地，水牛主要就是犁水田。可后来农田实行机械化，有拖拉机了，旱地耕耘可以由拖拉机代替，可水田的推平离不开水牛。渐渐的，水牛开始不乐意，发脾气，尥蹶子，谁说牛是吃苦耐劳的象征啊？有比较就有伤害。

黄牛，当时生产队的黄牛竟然不是黄色的，一头浑身黑的黄牛，这有点名不副实。因为是全身黑，它的名字就叫“小黑”（农村人”没有文化”，往往以颜色起名，牛这样，家里养的狗也一样）。小黑虽然是黄牛，但脾气不错。在人们眼里，黄牛一般都是倔脾气，喜欢用它那不怎么长的犄角顶人。可这个小黑却是好脾气，小孩摸它都没有脾气，真怀疑它是不是黄牛？看着它的肤色好像和奶牛差不多，如果在它身上多几块白色，那就更像了。小黑脾气好，而且还能“听懂”人说的话，如果你对着它说，“明朝把你卖了，或者杀了”，立马就可以看到它的牛眼里眼泪纵横。小时候（4-5岁的样子）天天跟在祖母后面，在畜牧场里玩。有时我还牵着小黑到一处草儿茂盛的地方，看着它静静地吃草。只见它伸出灰色带点粉红的舌头在草间就那么一卷，草就被消灭大半。小黑很听话，即使走在麦田旁边，也不会像别的牛那样偷偷地啃上一口。如果这样，那就得戴上小竹笼，就怕牛儿偷吃。唯一遗憾的是，黄牛不能骑，只能牵着它走在前面。不禁想起了唐代韩︎滉的《五牛图》，那憨态可掬的黄牛。又猛然想起了老子，太上老君也是骑牛的吧，骑着青牛出关，那应该是水牛吧。平时老牛走路，气定神闲，可一旦惹急生气了，那就和发疯没差别。两眼血红，跑起来不要命，看谁就顶谁。所以老实人也不能随便欺负，一旦惹恼了，生起气来可怕的很。

水牛比黄牛好玩，最起码它可以让你骑。说是说这么说，但是它还是有些不乐意。小孩子骑着它还能忍受，成年人想骑，那是休想。诗人笔下的牧童遥指杏花村，骑着牛儿悠哉悠哉的，诗情画意，很是浪漫。其实骑在上面不好玩，一旦牛走起来，一颠一颠的哪有坐汽车舒服。诗歌里都是骗人的。牛的身体比马儿宽大许多，双腿夹不住，一不留神就会摔落。慢慢走还可以，走快了肯定会把你摔了。水牛，顾名思义，它喜欢在河里洗澡，尤其是夏天。泡在河里，如同人泡澡一样，那个舒服啊。太阳晒不到，饿了伸头就可以吃到河里的各种水草，水葫芦，麦百草。牛有牛脾气，一旦不让它洗澡舒服了，你想拉它出水塘那可是费劲巴拉。

小时候和牛接触很多，和它们也有感情。尤其到了冬天农闲时，每回走过牛棚，就冲着我“哞哞”叫，要吃的。冬天的牛虽然不用干活，但吃的也差。所以对奶牛而言，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对于耕牛来说，我吃的是草，我流的是汗，是血。水田里的蚂蝗可不是吃素的。这一点北方的驴子和马要幸福多了，它们可以吃干粮，如豆饼，麦麸。可老牛们呢？吃点干稻草，铡刀铡碎放在石臼里给它们吃，它们吞虎烟吃完，就晒着太阳慢慢咀嚼。小时候不懂，它们都吃完了，干嘛嘴巴还在那里空空的不停地咀嚼？长大了才知道，牛有四个胃，它在那里反刍呢。无怪乎牛粪不臭，但也没多大肥效。晒干的牛粪，还可以当柴烧。

只可惜，到了八十年代初，开始lianchanchengbaozerenzhi，村里畜牧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牛儿们被卖的卖，杀的杀。原来一片兴旺的畜牧场，就这样烟消云散，那牛棚空了，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牛叫声。再过几年后，啥也看不到了，只有牛棚前面的小河，那曾今水牛洗澡的河还在，那流水依旧，春来水草还绿。

2020.3.24 晨起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