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阿潘
■章维勇
我们村的阿潘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几年前他老婆跟了别的男人走了，他妈劝他再找个女人，可阿潘说后半辈子只对老妈一个女人好，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如今父母已届耄耋之年，身体每况愈下，他更是对两老百依百顺，关怀有加。
阿潘是做园林工程的，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他是个老实厚道、糊里糊涂的人。打小玩在一起的几个哥们都跟着他做，平时吃的用的日常开销基本上他包了，周围的人知道他乐善好施的脾性，经济上有困难的都喜欢找他，而他只要力所能及即便倾其所有也乐意相帮。村里的发小早已买了车子建了新房了，他却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依然过着自己逍遥的日子。阿潘虽然做人糊涂，可在孝顺父母这一点上丝毫也不含糊。每年回家过年都要给老爸老妈各买一套新衣，外加一张大润发超市储值卡。不过让他无奈而又遗憾的是，正月初六他就得离家外出上班了，这一去一年难得回家一趟，没有时间陪在父母身边。
今年阿潘回家过年比往年早了几天，他知道母亲特别喜欢吃鱼，就跟几个哥们一起出资买下了村里一个鱼塘的鱼。这可让一家人忙的，亲戚朋友分掉了一些，家里大大小小的鱼还有不少呢，老爸腿脚不方便，剖鱼洗刷的事老妈全包了。可是没几天，武汉的“新冠病毒“跑到桐庐来了，政府号召大家尽量宅在家里，春假延长了，企业复工相应推迟。阿潘一想，这样倒也蛮好，他可以多些时间待在家里陪陪老爸老妈，尽尽孝心，正好了却了自己压在心底多年的一个遗憾。为了防止病毒的传播扩散，打赢抗击疫情这场全国阻击战，所有小区、村口都设置了检查点，要对进出人员进行盘问登记。现在出村不自由了，那就陪两老到附近的田间小路去散散步吧，阿潘想着。当然，为了健康安全，口罩都得戴上。虽然看不到各自的脸庞，但是和煦的阳光、啾啾的小鸟、淙淙的溪流还有路旁怒放的野花，都让人感受到了春光里生命的暖意。阿潘甚至想，要是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一点该多好啊。
疫情防控形势变得严峻起来。听说镇里要招募志愿者每天去村口执勤，作为党员的阿潘很想为抗击疫情尽一份力，可又怕父母不乐意，便征求两老的意见，没想他们爽快地答应了。就这样，阿潘每天早出晚归，穿着红马甲，戴着红袖套和蓝口罩，风雨无阻，严阵以待，守护着村里老小的安危。那天傍晚，阿潘从执勤岗位回到遮阳棚，正准备摘下口罩吃盒饭时， “铃铃铃”一个电话打来，阿潘一看是县城的弟弟打来的，他赶忙接起来，电话那头问他：“哥，老妈今天发热在医院里看病你知不知道啊？“”哦，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哎……“他真想跟弟弟解释，那边一句”你真靠得牢哦“就挂断了。阿潘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怪自己这几天忙着防控疫情，竟疏忽了爸妈，以至被弟弟这般数落，心里咋不难过？可他这儿又走不开，便打电话让村里最铁的哥们开车帮忙去医院看看情况。
阿潘人虽然去不了，可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一个劲地闹腾。之前他只知道老妈身子有点不舒服，也许是那天剖鱼水里洗刷的时间长了，受了点风寒，老妈说吃点药没事的，让他不用担心，阿潘也就没太在意。可是在举国上下抗击疫情的非常时刻，老妈突然发热还上了医院，这不会有事吧？万一……他不敢再想，期间他不断地给那哥们打电话，好在他说老妈没事，就带他们回家。
等爸妈回来已经是六点多了，阿潘迫不及待地赶到家里。见躺在床上的老妈脸色灰白神情憔悴，阿潘真是心疼。一旁的老爸说：“你妈本来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昨天晚饭吃了点鱼之后就不行了，咳得厉害起来，早上醒来还好一点了，可过了中午竟发起烧来。想到你在村里执勤抽不开身，我就自己陪着你妈上诊所，没想测了体温38°4定让我们去县医院看，一路上等公交又等了半天，幸亏后来我打电话让你弟弟来，才顺利挂上了号。好在化验结果出来放心了，没得那个武汉的肺炎。”
听了老爸这番话，阿潘是无地自容。他知道，老爸几年前不幸遭了车祸，到现在还时不时犯腿疼病，一个80多岁的老人，行动又不便，还要带着老伴跑到这么远的县城医院去看病，而桐庐因新冠病毒的输入实施管控后城乡公交开通的班次也减少了，可以想象二老这趟去县医院的行程是多么不容易！年前要不是自己弄这些个鱼来老妈也许就不会感冒了，都是自己惹出来的祸呀！更让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是，老妈在最需要儿子在身边关照的时候自己竟然挪不开身，难怪弟弟会责怪自己！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孝敬两老，这回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嘛！
阿潘想到这里，满是内疚，开始自责起来。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那头说：“我是城南街道疫情防控办的，你妈去医院测温出来体温偏高，按规定必须隔离，请准备好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过一会儿会有车子来接。”阿潘这下懵了，老妈不是化验出来没问题吗，怎么也要隔离？可人家说了出于安全考虑。阿潘想老妈年纪大了，身体有这样那样的病，身边要是没人照顾他实在不放心，能不能让老爸也一起过去呢？他马上打电话去问，那头说：“我们这边一般是只收隔离病人的。你妈这个情况是比较特殊，我想在家隔离也应该可以。这样吧，等会我请示一下领导，如果8点之前不来电话的话，你妈就不用过来了。”阿潘忐忑不安地回到村口的“联防联控”检查点，真希望那个电话不要打来。
上天保佑，8点过后电话终于没有响起，阿潘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第二天，他把剩余的大小鱼儿全部分给了邻里乡亲，从此再也不愿在别人面前提“孝顺”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