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8期“寒”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季霞客无力地想挣扎坐起,撑了一会就精疲力尽,只好放弃躺平。脑袋还在嗡嗡地响,紧贴在石壁上,偶尔感觉眼前有火星闪过。他伸出手摸摸四周,一面是石壁,又湿又滑,地上还是连绵高低不平的石块石板。右腿完全不能动弹,一动就疼得撕心裂肺,冷汗直冒。估计是骨折了,左腿左胳膊火辣辣的,关节还能活动,还是屁股皮实耐揍,摔几下都没啥事,酸酸的。最要紧的是脑袋侧后,磕的地方摸起来软软的一块,伤势不明。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伤口流血。野外强光电筒不亮了,估计也摔飞不知去向。急救包和手机原本装在背包里,背包却轻轻地盖在身上,有些骇人。眼下,只剩手腿和耳朵活动。他一阵惊慌,暗自安慰自己遇险一定要镇静,还是忍不住大喊起来:
“救 命啊,救 命,有人吗?救救我……刚子,虎威,老赵,救救我……”
听到的是满耳洞壁的回音,有这样一个天然传声筒,应该能传得更远。他边听边转动眼睛看着印象中的来路,祈求声波远扬,去赶紧通知他的探险伙伴。
——————————————————
季霞客是名资深驴友,圈里混了七八年。口头禅是,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玩的是高冷原始,追的是刺激凶险,风头一时无二。没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山洞让他摔了个大跟头。现在想来,这洞口真像个大张着择人而噬的虎口,他们四个自动送上了门。他和刚子是前组,刚子走了一个半小时走不动了。他不服气地又进了三十分钟,过了两个岔口,攀爬一个近三米高的石台时失手了。
——————————————————
他用手仔细摸了摸右腿,表面黏黏糊糊的,不知是流出的血凝块,还是摔倒时蹭的石壁苔藓之类的。流血过多会有生命危险。可他动弹不得,只能原地等待救援。
四周并不完全死寂,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心绪渐渐平稳。圈里有铁的约定,手机或对讲机及时联系,如果失联,就报警启动救援。这次大意没带对讲机,不过地形不复杂,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了。
看着夜光手表的指针,已经过了一小时五十五分。霞客从未觉得时间怎么这么磨叽,一圈一圈慢悠悠,好像在嘲笑他,又像是考验他这个拉磨驴子的耐心。
他勉力挪动身子,用手一点一点在周围摸索,希望能找到包里掉出去的急救包。他不能坐等,得自救。哎呦!这该死的腿啊……
三小时二十八分。霞客一直躺在石板上。头上肿起一个大包,好生吓人。洞里有点闷了。他仰躺着,感到身上有些寒冷。洞里太潮湿了,得想法多穿点保持体温。必须要找到急救包,他心里有些发虚,幸好刚才摸到两根补充体力的能量棒。
整整四个半小时了。刚子他们到底在哪,是在找人联系救他呢,还是有别的不明情况啊。他心里有些发寒了。他们仨经验没得说,要不这次不会带着来。可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太不正常了。报警联系,带人搜救,算时间早该到了。
完了!他突然想起来时的两个岔道口,当时自己是全部走右边,他们不会选错走了左边吧?难道左边的洞也跟无底洞一样,根本走不到尽头?自己这么背啊!他感觉自己掉进了幽深的冰窟窿,寒得心里发毛。
他想起上次组织一个十几人的大活动,曾和刚子、虎威发生口角,闹的不可开交,别扭了好长时间。他们会不会心生怨恨,故意见死不救吧?还有老赵呢,应该不会!不过老赵是个软耳朵的老好人,自己没主见。他会不会一糊涂也跟着溜了?不会的,群里都知道他们这次探洞,他们一定会来的……
隐隐从深处石壁传来水滴声,哒—哒—哒,每点间隔估计十二秒。这是他心里默数的,他已经不敢再看表了。黑暗中好像潜伏着什么,无声无息,像草原狼环伺羊群一般那样紧盯着。
季霞客的后背脖子湿透,身上一阵冰扎的寒,一阵火烧的疼,觉得更冷了。一个个场景漂浮,闪烁,飘荡……乡下的童年、年迈的父母、温馨的家庭和孩子,迎接新生命的美好希望和责任,小狗遛弯时的撒欢亲昵。他想起踏进领奖殿堂欣喜若狂的自己,加班到凌晨共同吃夜宵的同事,相互鼓劲和监督的发小……
季霞客闭目斜躺着,像在幻想,又像在分辨一意孤行与力排众议,分辨偏向虎山行还是送羊入虎口。按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问题太难,他的时间在变慢,变长。像停滞了一般,他如一大块人形横卧石头,仰躺在那几千年,吸纳着洞里天地精华,努力修炼成仙。
——————————————————
第二天晚间新闻:插播一条最新消息,在接到求救报警电话后,我市消防官兵精心组织,经过连夜12小时不间断搜救,今日十四时,已从虎寒山不知名洞穴中救出四名受伤探险男士,其中一名伤势严重,经抢救已脱离危险。在此再次提醒广大野外爱好者,珍惜生命,安全登山,量力而行。
————————————————————
@斜风细雨吹,不惑之工科男,一向胡思乱想求真,文字是不羁梦想,愿共享格子世界的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