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很多书也不如去看一眼世界沉浮
我在龙应台女士的书里读到过:不是渐行渐远,而是有一天终要重逢。读的时候涕零感动,想着我们终要重逢。后来过了很多年,小时候的玩伴都各自生活,不相往来。于是我再读龙应台女士的文章,依然感动,只是执拗的不确信。
以前从杨绛先生的生平简介中知道,她和钱钟书先生见面时就只互相说了一句话。“我没有订婚。”“我也没有男友。”于是世纪之恋就开始了。于是真的从此只有死别,再无生离。我因为这许多,就很羡慕一见钟情的爱情。可我身边的朋友,在大学初见时互生好感,海誓山盟,却无一例外的在毕业选择分手。于是从此我就不很信一见倾心。
我看了《追风筝的人》之后,很笃定的告诉赵先生,我们以后要去阿富汗看看。赵先生没说话,随即发来关于阿富汗现状的百度调查。我立刻拨去电话反驳的说到,阿富汗不再暴动了,塔利班也平息了。赵先生想了会问我:你想看的是1960年代的阿富汗吗?街上人人叫卖,互通有无,像电影里那样,西瓜,玉米,甜菜让你吃个够?傻姑娘。
我听了怔怔,然后挂了电话,放下书和阿富汗,有些难过。书让我感动,现实让我难过。
我才终于明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真谛。
今年年初,我和赵先生去了香港,那个我从前只在张爱玲,张小娴书里读到过的香港。
我读很多书也不如去看一眼世界沉浮到香港太平山顶的那天是元旦三天假期。我和赵先生在山顶缆车处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整整两个小时,并没有听到来自游客的怨怼言语。这其中有英国人。(说英语的腔调应该是英国人),有菲律宾的美女,还有许多与我年龄相仿的大陆宝宝。我虽然累的不行,但左脚换右脚的坚持也没觉得有什么忍受不了。主要是周围人的素质很高。环境影响行为。
排队的时候,我们前面的一位大叔去窗口买票,所以就从队伍中走开了。等大叔再回来时,看见原来的队已越排越长,竟自动站到排尾。
我说,赵先生你看,那位戴眼镜的大叔。他一定读过很多书。赵先生说,也许是见过许多场面。
香港的著名景点并不很多,或者可以说,每一处都风情万种,所以不需争名。我们到了张爱玲小说里染蓝色窗帘的浅水湾。到了张爱玲曾一个人逡巡的皇后大道。旺角是一个如港片里一样真实的热闹街区。
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我们住的红茶馆旁的一个小餐馆了。一位酷似老板(就是老板)的吴秀波版的叔叔在门口安排等位的人。和我们一起排队的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香港本地的叔叔阿姨,也许是早晨起来想不起做什么饭菜好,所以一家人到楼下有情调的吃上一顿。我会这样说,是因为他们的站姿里充满了从容。完全没有我曾见过的许多等位人的急迫,甚至是怨骂。
点菜的时候因为我和赵先生的粤语不很好(粤语歌里的唱法和香港人说话的语调相差甚远),老板便手嘴并用的向我们推荐好吃的菜品,最有人文情怀的是,我们在点了五样菜时(是很小的盘子),一位服务生哥哥经过,毫不掩饰的惊讶道:“你们吃不完的。”
我和赵先生对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答说,吃得完,吃得完。
最后果然被我们一扫而空,旁边和我们曾一起等位的一位阿姨用我能听懂的粤语口音说:“年轻人,吃的多好。”
我们道谢,心里和胃里,都装的满满离开。
张爱玲说“香港是一座华美的但悲哀的城。”我读书的那时候,不知道香港已然没有葛薇龙,没有白流苏和范柳原的亡命爱情,没有了港战。看书的时候想到的尽是哥哥张国荣的悲伤遭遇,想到家驹的不解谜题,想到梅艳芳唱女人花时眼中带泪的样子。
所以我那时也这样觉得,香港是一座悲哀的城。
直到我真正见到了香港的饮食男女时,才知道,这世界已沧海桑田,因为此刻香港的美好,所以我不再信训“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们在中环逛街时,见到许多菲律宾美女的集会。起先我并不了解情况,书里从没写过。这些皮肤黝黑,但眼亮炯而有神的东南亚人,遍布了中环广场。他们或打些扑克牌,或聚在一起家长里短,还有的跳很民族特色的舞蹈。甚是惹人注目。
我说,这些人为什么都聚集在这里,没有地方可去吗?那晚上怎么休息呢,会很冷。
赵先生很从容的笑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著名的菲律宾女佣。她们在工作日时工作辛苦,又没有亲人老乡作陪。所以到了周末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谈老家,说说现状。这是香港的一大特色。据说有很多主顾,周末是不会让女佣在家的,催促着她们去集会。是不是一种很好的人文情怀。”我惊喜的点点头。(由于看的入迷,所以忘了拍照。)
我读很多书也不如去看一眼世界沉浮我和赵先生并不是基督教信奉者,但我们走到教堂门前,不自主的沾染些神水,到教堂里听些祷告。我们彼此不说话。
出来后我问赵先生,祷告真的是有用的吗?那些虔诚的人会在教堂里跪一天祈祷。如果用这一天去做些实际的事情不是要好很多。
赵先生说了句我从前在书里从没见过的话,信仰有时比行动更重要。人都应该有信仰。才有支配自己行动的动力。
他问我:“你的信仰是什么?”我想了想,我曾在初中时临近中考一月余发奋读书,那时我想的是赵先生。我曾在高考前夕无数次考试中跌倒又爬起。那时我想的是赵先生,我在数年的异地恋中,自己做很多事,我觉得自己要坚强起来,这样才配的起赵先生。
我说,我的信仰是你。
赵先生仰天大笑,然后问,现在你明白了吧。我肯定的点头。
我们走过许多书里的街道,却见了许多书里没有的人,我上大学时总以为上了大学就是一切,以为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多情温柔就是所有。直到我见到人情味浓厚的中环,文艺气明眸皓齿的皇后大道,会让我挑很多簪子,叫卖声非凡的旺角。巴士很多的红磡,有原汁原味粤式演唱会的维港。最正宗日料的大喜屋……
香港从此再也不是我眼中“青鸟不到的地方。”
三毛说,青鸟只在幸福之处出现。传说青鸟是凤凰的别称。
我读很多书也不如去看一眼世界沉浮在维港拍的照片很少,也许当我们真正进入一种环境里,就忘怀了其他。
虽然照片很少,可回忆最多。我和赵先生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门口看到红玫瑰与白玫瑰的话剧海报。赵先生比我还激动,嚷着说要看这个话剧。“你不是最喜欢张爱玲吗?就看这个!”
因为找不到时间,我们就到剧院后台询问工作人员。我所到的每一处都充满了人文关怀。剧院的工作人员一点不似我想象中那样拿工粮不办事。不但告诉我们具体时间,还找来他们的具体话剧安排时间,一直能看到2017年末的安排。最重要的是,他们会说很好的普通话。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我们了解到,红玫瑰与白玫瑰在16年末演过了,只是海报还没摘。赵先生失望极了,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就像一种信仰,它从来都在心里,所以不论看或不看都不要紧,我知道它在就足够。
为了安慰赵先生,我给他讲了一段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文字。
一个男人的一辈子都有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成了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赵先生想想说:“那你就是月光下的红玫瑰。”
我有些感动。
我们沿着维多利亚港,边看着爱玲笔下耦紫色的天一点点变暗边畅想未来。像我们一样,路旁有许多温柔多情的男女,互诉衷肠。
我说:“穷游的旅游才叫旅行。我们总要做一次旅行才算成长。”
“所谓旅行,是指在穷游的条件下能见到更多的人间词话,人情冷暖。会去更多小地方,体会人性。可是你不觉得我们今天的所见也一点不比旅行差吗?一个地方的真谛,并不只在凄清的地方。细微才最真实。”赵先生说话总是不疾不徐。从前我还抢着诡辩,现在就会静心听下去。
我说:“等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来香港,那时候和现在看到的,书里看到的,就更不一样了。那时,你肯定都走不动了,还要我推着轮椅。”
“你好像不乐意。”
“哪有,到时我一定安稳的推着你,然后把你固定在维港岸边,让你看着我和别的老头跳舞,给你气的呀,直流口水不说,还动不了。”
“为什么动不了?”
“因为一动,就掉海里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互相追逐,好像要跑到张爱玲《半生缘》里的青春尽头。
可是我不想去到尽头,我多愿永远年轻,这样流泪的时候不会有人嘀咕我矫情。
我读很多书也不如去看一眼世界沉浮在维港最惊喜的就是听到和家驹般沙哑嗓音的乐队主唱,专业的舞台效果,键盘手,吉他手。组成了盛宴,只是我有些听不懂。
可是情怀却让人感动。我和赵先生说好听完这一曲便走,可却听了一曲又一曲。
有人说音乐是简单的,我想只有唱歌的人才知道,音乐到底简单否。
香港中文大学本不在计划之内,可我和赵先生说一定去看看。中文大学不像港大那么惹眼,却是我长久的梦想。
张爱玲几次在文章里提到港大,文字里充满着遗憾与深情。我很可惜,竟然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我的中文大学”,我想没有词语或许就是最好的词语。
因为时间的关系,所以我们只看了邵逸夫书院,我心满意足的坐上了末班车。香港是个不夜城,我俩在车上看着人流穿梭,莫名的想哭。
我们就是这样爱着一个地方,爱着一个年纪,爱着一种情怀的。
我就是这样喜欢这个地方,比喜欢书里的每一个文字都喜欢这个地方。
双层巴士是很文艺的一种交通工具。缓缓的驶进青春的隧道,又行将驶出。
我想起了梅艳芳唱过,有人问我你究竟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人都是孤独的。” 张爱玲《烬余录》
我深爱张爱玲的文字,可我读了很多书也不如来真正看一眼世间沉浮。
我看过,就知道,我们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