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莲花灯（一）

壹

凉风习习，杨花满天乱舞。明月高悬，山寺的钟声穿过杨树林悠悠的传到江边，惊走了浅眠的鱼儿。

一位约莫十七八的少女静静地立在江边，身着鹅黄色的襦裙，却又不显得臃肿。青丝由一支碧玉钗绾住，周身散发出无尽的柔和气息。走近了，才看到她面前的江面上有一只莲花灯，随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飘动。

“小姐，不好了，丞相的病又犯了！”

突如其来的呼唤打破了这引人遐想的幽静。少女皱了皱眉，转身问来人道：“太医怎么说？”

来人喘了口气，接道：“太医……太医说，此次一犯，恐怕是熬不过半个月了。”

少女的眸子一暗，便匆匆向远处走去，来人亦连忙跟上。

二人渐行渐远，只余那泛着红光的莲花灯悠悠然飘向远方。

还未进府，便听闻府中哭声连连。明月许是受不得这等悲凉的场面，隐于云层之中，不得相见。

老太医说，许丞相的病已是深入骨髓，至多还有半个月的寿命。

闻及此处，少女忽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又是一阵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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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窗外阳光明媚，不时有黄莺前来嬉戏。平时冷冷清清的院子此时却挤满了人。

“韩公子，这已是两天多了，小姐怎么还不见转醒！莫不是你这神医的名号只不过是招摇诈骗的幌子罢了？”

许晴柔朦胧之间听到侍女浅荷正在质问着谁，想要一探究竟，却只是觉得浑身乏力，不得动弹。

“姑娘切莫生气，小姐想是快要醒来了。可否帮我去将火上之药端进来，小姐醒来之后要服用的。”淡淡的荷花香萦绕在房间里，为这古色古香的空间增加了一分缥缈之感。

等到浅荷走远后，韩莲望着帘幕中那抹平静的睡颜，轻声开口道：“传闻金华江的尽头有莲花涧，莲花涧中住有莲氏一族，乃是闻名遐迩的医术世家。每次医治时都是只收病人一颗莲子，让他们把莲子放到莲花灯上投到金华江中。但是十几年前，其族长欲意毒杀当今圣上，被诛杀全族。可惜了……”

闻及此处，许晴柔的双唇不觉间颤抖起来，两行清泪溢出眼眶，愈发汹涌。

她又看到了那个阴云密布的正午，那个血流成河，让自己与亲人永远分离的地方。她看到了被绑在火堆上的外公外婆以及绝望的母亲；看到了他们身后被架在断头台上的千余名莲氏子弟；她看到了被泣不成声的奶娘紧紧地捂着嘴躲在巷子里观看这一切的自己；她看到了城门上漠然看着这一切的父亲；她看到了……

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头，但许晴柔却还深陷在噩梦之中，无法自拔。

韩莲那双温润的眸子随着许晴柔的梦境发展变得愈发深沉，似一汪幽谷中的深渊，那样冰冷，那样无情。

“看到了那么多人，怎么偏生即使没有看到我呢？你说，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远处已传来脚步声，韩莲在许晴柔的眉心轻点了一下。顿时，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韩公子，药来了，小姐醒了吗？”浅荷迈入屋中扫了一眼，见床上之人已有动静，急急走上前去服侍许晴柔服用了药物。

许是药太苦了，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许晴柔的眉头皱了一下，缓缓抬头打量站在一旁的韩莲。

这人气息淡雅，装束温润，颇有大家公子的风范，应是善人。但这人的眸子却是太深了，深到她只能看出这温润只限于外表，却看不穿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多谢公子相助，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许晴柔紧紧盯住韩莲的眸子，试图从中看到些什么，但是却是徒劳。

除了那淡淡的疏离与礼貌性的浅笑，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韩莲看着许晴柔戒备的神情，知道自己在药中做的暗示她已经明白了。笑答道：“在下姓韩，单名为莲。”

许晴柔垂眸，顷刻后低声说道：“浅荷，你先去看看父亲可醒了。我有话问韩公子，问完后就带他去为父亲治病。”

浅荷低头答应，端起药碗便退了出去。

荷花的气息愈发的浓了，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各自防备着，谁都不愿踏出第一步。

片刻之后，许是想起了那尚卧床上的许丞，韩莲开口道：“正如许小姐所想，我的母亲是莲花涧之人，只不过因为嫁给了外族人，一直都没有和家族在一起生活。虽然这样，我这一身医术可是全部继承于莲花涧的老族长，姑娘大可放心。”

许晴柔露出满意的表情，披上外裳向他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随我一同去看许丞吧。你可要清楚，这病若是治不好，恐怕你就无法踏出丞相府了。”

门外响起轻微的衣料摩挲之声，许晴柔的笑容更深了，而于她身后的韩莲则是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两人的想法竟然是一拍即合。或许是因为同样都精通医术，所以能看得懂同类的特殊的语言吗？

也不知道这人与许丞有什么大仇大怨，还偏偏这么巧与自己撞到一起了。

若说他是莲花涧的人，她却是不相信的。毕竟自己的母亲身为族长的女儿，可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自己族里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而后来，奶娘也是坚持说族中之人都被许丞杀光了。

这人，恐怕是在江边的某个地方捡到了自己放的莲花灯，然后装作莲花涧的神医过来找机会了结个人恩怨的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许丞所在的屋子，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天边红霞一抹，被微风绘成了含苞的睡莲。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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