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落尽梨花不见君】第四十九章 梨园过

北平，乃北方安宁平定之意。

自清末年间，大小内外战争不下千余，在一道道被攻破的城墙下，这座千年古都亲眼见证了封建统治时代的落幕，由辉煌走向落败。在一场场血流成河的革命中，再度由毁灭走向新生，延续它那千年的神话。

从南到北，又回到了原点。

踏入赵家学府，朗朗书声余音袅袅，随着屋里齐声对先生的答谢，厨房大灶一掀，迎面扑来一阵米饭的香甜。

“孩子们，开饭喽！”

屋里的小娃一个个满心欢喜的跑出来，明媚的阳光下笑得越发灿烂，伙夫乐呵呵的为这群小馋猫分发着饭菜。远处，在他身后站着一少年，柔和的光线却照得少年眼中发酸。

少年揉了揉眼睛，犹豫的张口叫着：“舅……舅舅……”

赵文斋听到身后的叫唤，握着手中打起一半的大勺愣愣回头，落颜站在门口处提着两壶小酒，生涩的朝他笑了笑。

简陋的饭桌上摆放着几盘小菜，落颜坐在饭桌前看着赵文斋忙上忙下的身影，不禁开口说着：“舅舅，菜够了。”

“哦！就来！就来！”

赵文斋打了两碗饭端到饭桌上，多年未见，如此对看而坐，两人都很不知所措。

“吃……吃吧！也不知道你喜欢吃点什么，做得不好，别嫌弃。”

落颜动了动筷子，自从离开了百花园就再也没有回去，一晃就过了五年。没想到两人再见时竟又回到北平，回到最初逃离的地方。

“没想到舅舅也有如此手艺。”

“粗茶淡饭罢了！”赵文斋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罢了罢手，“以前四处奔波的时候也不讲究，这两年回来才开始过些日子。”

落颜微微点头，“回来，也好……”

“是啊！”赵文斋不禁感叹着，“只可惜一事无成，回来给老祖宗丢脸了。”

“怎么会呢？”落颜听了反倒安慰着：“舅舅也是开过大园子的人。”

赵文斋顿时感到十分讶异，没想到昔日总与他对着干的毛头小子竟会对他说出这番话来。赵文斋笑了笑，却也摇着头，“造化弄人啊！我本以为终于能熬出好日子，谁能想到竟会发生那种事情……”

饭桌上陷入了几分沉默，赵文斋随意问道，“你那时不在上海，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落颜默默的吃了口饭含糊的说着：“听说过……”

听说，两年前百花园的红角在众目睽睽下杀了人，进了牢子被作践一番，脏了身子……

后来，听说他自杀了，有人说他是被暗杀的，也有人说他没死，亲眼看见他继续杀人……有关他的传闻越来越邪乎，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百花园在大上海自然是倒了，后来被上海第一戏院万芳阁的老板收走了。

“哎！不说这些了！”赵文斋转口问道：“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最近刚来北平，前几日碰巧遇到以前的老仆，听说赵家以前的主人回来了，我就回来看看。”

“哦！这酒是孝敬您的。”落颜回过神来，将桌上的两壶小酒放到赵文斋面前。

“没想到你竟如此有心。”赵文斋乐呵呵的打开酒盖，闻了闻酒香却有些疑虑的说着：“这酒……”

“哦！”落颜着急的解释道：“这是以前从李老拐那要的，后来戒了酒就没再碰过，我记得舅舅以前也很喜欢喝老拐酿的酒吧？”

“难怪！难怪！”赵文斋点了点头，“这老东西别的不行，酿酒倒是有两下子。园子里的生意才好了几年他就走了，说什么要去行侠仗义，这老东西就会瞎搞。”

“他这一走，平日里倒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赵文斋叹了叹，却又失笑着，“你信不信他要是知道园子倒了，肯定在哪偷乐着呢！”

“呵呵！”落颜也跟着笑着，“这我也能肯定。”

一顿饭后，两人喝了喝茶，话些琐事。落颜走时赵文斋亲自送他到门口，两人站在赵家大门前，落颜犹豫了许久才对赵文斋说：“我……准备去从军了。”

赵文斋显然很是吃惊，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哦……从军好啊……从军好啊……”赵文斋欣慰的看着他，“我与你娘年少时也曾有过家国梦，可惜一个丢了性命，一个……失了人性。落颜，你今日来看我，我反而很是愧疚。以前确实亏欠了你许多，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舅舅，你千万别这么说！这几年我想了很多，舅舅对我有养育之恩，是我以前太过任性了，我还得跟你赔不是才对！”

落颜说着便俯身鞠躬，赵文斋赶忙拉他拉来。

“好了好了！既然都是一家人就没什么对不住的，过去的事就都忘了吧！”赵文斋拍了拍落颜的肩膀，“落颜，你娘在天上看着一定很欣慰。”

二十二年前，男人抱着一名婴儿踏入赵家大门，曾经由他亲手抱来，如今便亲由他自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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