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牧生命的丛林

离开家乡，也就离开了从小伴我一起长大的丛林。

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江南水乡。最初，面对的是纵横交错的大小河流以及一望无际的田野，还有那一座座彩虹似的古桥……穿过清澈流水，为我这个异乡人洗净思乡的灵魂。如今，历史演绎到现在，这些美好的朝气早已烟消云散。钢筋水泥的城市，红绿交错的灯盏，让乡村永无止境的改变替代了原有的安祥和宁静。独处时，也总还是要缱绻出生地那些连绵起伏的峰峦，安静于丛林的独秀。我想，这归于那缕斩不断的乡愁。

躺在异乡的静夜，那些落在家乡山上山下的丛林，伴着远方如年代久远的往事。披着一身幽香的月色，一幕幕，一件件，一片片像奔跑的生灵，穿越千山万水，最后落入枕边，枝叶茂盛，与最初成型于脑海的记忆吻合。在生我养我的那片黄土上用力将枝干醮满墨水，在我成长的泥巴墙上随意一挥……百草泛青，树木吐绿，青翠欲滴。

如此，故乡的丛林便成了唯一滋养生命的乳汁。

在故乡，最常见的还是杉树、松树、柏树……一株株，有的像肥胖的女人，却不失风韵。有的像英俊的少年，锋芒毕露。有的却像热情男子，等待他心爱的女子。有的却像孩子，躲在父母的臂膀之下，需用心呵护……深入一个年代与另一个年代的彷徨与鼎盛。

在寒冬，我们爱上的是树枝上的积雪，满山的丛林，给予心海的不是空白，而是参差不齐，洋洋洒洒的温度。在触目与拥有的瞬间，往返经年。若在夏日，凉风吹来，树枝摆动，树叶婆娑，胜似无数把凉扇为你解热。春去秋来，满山落叶，闪着金黄的光……

至今回想起来，在江南，我也曾拥有过一段这样的美好光阴。

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所住的地方还没有现在这样开发。那时候，我们一家住在郊区一个小村庄，先生承包了一百多亩田地搞苗圃，所种植的树有的是亲自育苗，有的则是赶了几千里路去外地购买回来的小树。诸如：天竺葵、含笑、金合欢，桂花、红枫、桅子等。最难忘的还是天竺葵，因不适宜江南气候，每逢冬天便被活活冻死。但一开春，它的叶片又开始从根部疯狂暴发，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那样的时光，每每有空闲，我喜欢在那些树林里穿梭，它们不仅有着美好的田园风光，还可让我享受到悠闲的乐趣。徜徉其中，我给远方的父母、友人、同学打电话，拉家常。尽情享受，人生的另一种安逸。

从江苏到贵州，路途甚远，每次返乡都辗转辛苦。但每一次，无论时间如何苍促，却总是要去那一条条熟悉的山路走一走，看一看。从山脚到山顶，会选择另外的一条山路步行返回。徜徉丛林，听大山的呼唤，母亲的呼唤。触景生情，成长的脚步声仿佛就在耳边……早期，是和小伙伴们爬到山上去做游戏，捉迷藏，爬到枝桠上荡秋千。中期，是去林间看喜爱的书，累了，偷听大自然的心语，看林间窈窕的枝干，听小鸟站在茂盛的枝叶上唱歌。春去秋来，描着色彩的丛林留着忧郁、欢笑、徘徊……浅尝辄止，沉醉其间。

人是自然之子。无论离开家乡多少年，无论我的生活起着怎样的一种变化，只要是想起在家乡生活的那二十年，心便会自然闯进那一片片丛林。无论黎明还是黄昏，那些坐落故乡的丛林都像是我茫茫人海中久违的朋友，亲人。

前年六月，我又有幸去了一次那些触及生命的丛林。这是一次有意义的旅行。跟着周氏家族中的几个侄儿，以及周煜兄弟，老德表弟，当时的目的是去访古。我们一行人从泮水凤凰山脚下启程，穿过油沙坡，珠宝寨，红星水库，石关……站在山上望山下，竟是满山的丛林。路，已经不是昔日的路，心境固然也是不同。听着山林的回音，努力把目光伸向无边无际的天空，任万缕阳光从丛林间直撒下来，尽情享受湛蓝的饱满。

蜿蜒的曲径上，静卧着一些不知年代的石块。闭目，听心与丛林的对话，豁然开朗……阵阵微风吹来，山林杂草，闻风而动，翩翩起舞于闲静的大山之巅……

2020/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