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死蛤蟆弄死猴

“踢死蛤蟆弄死猴！”

小的时候，奶奶经常拿这句话数落我们。通常的情景是，我们在屋里、院子里，东跑西颠，追逐嬉戏，甚至于打破个什么家什儿，奶奶的这句话就来了，气呼呼的，又包含着一点无奈。

小时候听了无数遍，并不觉得这句话有多特别；现在的奶奶已是耄耋之年，也已经多年不再叱骂我们。我却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仔细咀嚼一下，才感受到奶奶这位乡下小脚老太太语言的生动与精炼。蛤蟆与猴，都善于跳跃，不是什么缓慢笨拙之属，能被踢死，弄死，非异常顽劣的孩子而不能，可见这句骂得传神！

那时候，能吃到的好东西是那么少，偶尔改善生活了，炒个肉菜，一端上桌，我们小孩子谁肯落在人后？一个个如风卷残云，大人们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奶奶说；“菜虎！”言简意赅。

大人赶集回来，带回个什么零食，我们当然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扫荡干净了，比猪八戒还利索。奶奶在旁边看着，发话了：“狗窝里存不住半个馍！”——狗和我们一样，有好东西吃，也是一顿光的，不管明天。

以前还经常停电。大人要么点蜡烛，要么点煤油灯。不管是点什么，都是孩子们很好的玩具。点蜡烛的话，我们就扒拉蜡油，聚拢了一堆捏着玩；点煤油灯，我们就拿小棍去戳灯芯，或者拿根细绳子燎来烧去。总之，大人看到的都是几个小孩头把微弱的那点光挡得严严实实。奶奶在旁边的黑影里坐着，一边摸索着纳鞋底，一边赶我们，“一群呼灯蛾！”称我们为“呼灯蛾”是很好理解：乡下夜间有灯光的地方，总有大大小小的蛾子上下翻飞，逐光而舞。再看夜里点的那盏灯，围了一圈小孩子晃动的脑袋，不是呼灯蛾是什么？！

反正，在奶奶的口中，我们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活灵活现......她是如何做到这么惟妙惟肖地描述生活的？

奶奶从没有进过学校，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唯一知道的字，是她夫家的姓。但我从不怀疑她是个聪敏的人。如果奶奶有个读书认字的机会，也许她会写出很好的文章，文章中一定有个又生动又有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