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
文/小西西西
【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文中故事情节纯属虚构】
F城不大,它原本靠产煤闻名,后来地下的煤被挖得越来越少。有人说,F城地下已经中空,如果再继续肆意挖下去,一次小地震就能让整座城塌陷。不知是不是这样的传言传进了市长的耳朵,F城全面禁止产煤,现已开始大力发展小商品行业。
城中有一所大学,民国时期就建校了,据说有百年历史。这所学校发展到当代,最著名的专业一直是采矿工程。当初煤业兴盛的时候,学校开设了此专业的成人教育学习班,来上课的大多是有年纪、有家室的煤老板。他们来上学,一方面是为了提升学历,另一方面嘛……相传老板们在这儿学着学着,就会找年轻娇嫩的“妹妹”。
老板们的进修时间为一年。这一年中,他们有可能和一位妹妹情意相投,不停地为她买礼物,哄得她芳心乱颤,云里雾里,让她以为遇到了人生富贵,得以摆脱穷学生的酸楚,自觉自愿地将自己的心和身全然献出。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位、三位……
一年之后,煤老板们毕业了,回归自己的生活,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广阔天地,还有更多妹妹等着他们去疼爱。
而学校的妹妹们就可怜喽。
阿徐与阿荣都来自Z城农村,两人的家不是一个村的,但距离也不远。当初,她们都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这所大学第二著名的土木工程专业。
新生报到这天,阿荣是最后一个到寝室的,因为行李箱的轮子坏了,她提着大红色、笨重的箱子从汽车站到学校哼哧哼哧地走了一路。
在她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就要中暑倒下的时候,推开303寝室的门,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她淌着汗的头、颈、后背、前胸,一下就舒爽透了。她只想扔下手中的箱子,好好地在这冷气中躺一会儿。
待她缓了一阵儿,头脑清亮了,看到有三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分别来自:阿徐,阿福和阿桂——她的三个室友。
阿福和阿桂都是F城本地人。令阿荣意外和欣喜的是,阿徐和自己来自同一座城,两人的家离得很近,说不定她俩以前就见过。
虽然四个人在生活习惯上有差异,好在大家有话直说,宽容相待。比如,阿福和阿桂怕热,夏天,总把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冻得阿徐与阿荣直打喷嚏,每当这时,阿福或阿桂会主动把温度调得高一些;阿徐和阿荣不好洗脚、洗澡,使得屋内有异味,招蚊虫,为此,阿福与阿桂专门找两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商量,最后帮两人改掉了这些坏习惯。四人的寝室生活还算和谐。
自然,四人当中,阿福与阿桂更有话题,阿徐与阿荣也走得更近一些。
可是渐渐,阿福与阿桂觉得她俩不一样了。
先是阿徐。她原本用的手机是老人机,这样的手机整个学校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在用,阿徐羞于让同学们看到。再说,除了家人,她也不和谁联系,便经常把手机锁在寝室的柜子里,一般不拿出来。可那段时间,她经常拿着手机和别人发信息。有时聊到深夜,大家都熄灭手机屏幕睡了,阿徐的床帘内,还亮着绿色的光。有时还会传来一阵强烈的振动声,阿徐急忙下床,走出寝室接电话。再回来,已是凌晨时分。
过了几天,阿徐的手机就换了,换成当时最流行的iPhone。听说有人为了买iPhone卖肾,阿徐想:这人真傻,竟为了部手机毁自己的身子!
从那时起,阿徐就经常很晚才回寝室,有时甚至整夜不回。第二天中午回来,她顶着昨天出去时的一脸浓妆,满身酒气,一句话也不讲,倒床就睡。
阿荣看出了阿徐的变化,看到阿徐的日子像坐上了直升机:多了很多时尚的衣裙,用名牌化妆品,喷香水,嘴唇涂得红艳艳……阿荣觉得,现在阿徐比阿福阿桂还要新潮。
有一天,阿徐从外面回来,阿荣一眼就看见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新项链,那条项链上有颗水滴形的坠子,亮闪闪,在灯光下更是夺目耀眼。
阿荣忍不住问阿徐:“你家里发财了?”阿徐抿嘴,眼中带着光,但没做声。
“那是咋了?你现在咋这么阔,还老不在寝室?快跟我说说呀!”
“我有男朋友了,他对我特别好,他说对我是一见钟情,等我毕业了就娶我。”阿徐的得意与喜悦抑制不住地浮现在脸上。
看到自己老乡飞上枝头要变成凤凰,阿荣很为阿徐有这样的好命而高兴。这以后,阿徐也愿意跟阿荣分享得更多:她的男朋友比她大十三岁;两人是在学校餐厅认识的;她男朋友是个老板,家不在本地,来这儿上一年学,混个学历。
有一次,阿徐带着阿荣一起和男朋友吃饭,饭后,三人又看了场电影。看电影的时候,阿徐的男朋友坐在她俩中间。
又过了一阵,阿徐外出的时候少了。她男朋友说之前只想着谈恋爱,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学业都耽误了,眼看要期中考试,还啥都不会。最近得恶补,两人这段时间得少见面。
阿徐觉得男朋友说得在理,自己最近学习也很敷衍,是得冷静认真一阵,便欣然同意了。
那几天虽然与男朋友见面少,但每天信息、电话联系依然频繁,早中晚,她都能收到男友的关心问候。阿徐始终沉浸在幸福的蜜罐里。她盼望着周末能与男友见面。
还没到周末,阿徐就迫不及待地发信息问男友:“老公,这周末我们怎么安排啊?我快想死你了!我也好想吃上次那家酒楼的海鲜捞饭啊。”
“哦,宝贝儿,那你是想我多,还是想海鲜捞饭更多啊?”
“你说呢?明知故问!”
“宝贝,这周末我要回一趟C城,厂子有事要处理。海鲜捞饭的钱我转给你,转两人的,你和你闺蜜一起去吃啊,乖。”
紧接着,就是一条转账信息。
“怎么这么突然,这一个星期我都盼着见你呢。(哭状表情)”
可她一直没有收到回复信息。
阿徐心里有些失落,转念一想,他厂子有事,现在肯定在忙吧。
她看到阿荣正在对面收拾着东西,便说:“这周末我请你吃饭,咱俩来个闺蜜约怎么样?”
“啊……你咋不早说呢,我妈让我周末回去一趟,她说自己身体最近不爽利,想让我陪她到城里去看看。”
“哦,陪阿姨看病重要。那你回吧,咱俩以后再约。”阿徐急忙说道。
再后来,阿徐发觉自己身子也不爽利了。她的嗅觉变得很灵敏,一闻到刺激的气味就想干呕,每天刷牙的时候也总想呕,她以为是得了胃病,可吃药也不顶用。阿福和阿桂见了,小心地问她:“徐啊,你最近来例假了吗?”
这一问,阿徐有点蒙:是啊,上个月好像就没来啊。
阿徐慌了,连忙给男朋友打电话,可是对方不接,再打,还是不接,她不停地打。
最近,她很少收到男朋友的问候信息了,有时她主动发信息过去,要过上很久才有回音,他总说自己正忙,不方便联系。打电话也没有接通过。
她也去男友上课的地方找了,在教室门口守了几次,可都没见到人。她还是想:他厂子的麻烦还没过去吧。
阿荣从老家回来,就说把母亲接来了F城看病,她们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子,她以后不在寝室住了。
阿徐已无心在意别人,她一直联系不到那位男友,生活从云端跌了下来,她没了主意,经常半夜哭醒。阿福和阿桂都劝她:“联系不上那男的,孩子不能要,不然你这辈子就毁了。”
阿徐仍不死心,她深信那个大她十三岁的男人会娶她。他曾对她那样温柔,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
直到那天,她顶着三天没洗的油头,睁着哭肿的眼睛,邋里邋遢地走进阶梯大教室,隔着走道,她看见了阿荣。她突然发现,阿荣现在打扮得好精致啊,那种精致让她很熟悉,更让她熟悉的是,阿荣的脖间戴着一条项链,项链上有颗心形的坠子,在教室的灯光下夺目耀眼。
阿徐看着那坠子的光,觉得很刺眼。
不知怎的,她坐到了阿荣身旁,好香,阿荣也开始用香水了。
“最近不怎么见你啊。”阿徐试探道。
“嗯,陪我妈妈看病嘛。”阿荣平静地说,脸上还挤出一丝笑意。
“看病得花不少钱吧,还有钱买名牌香水和钻石项链啊!”说着,阿徐伸手拽住了和她那条同一系列的某品牌项链。
“你要干嘛?你的那条,是你们吃饭的时候他送给你的吧?知道吗,那条是假的!200元一条的高仿!我的这条才是真的,我亲眼看着他从品牌店拿出来的。”阿荣当然也不装了,得意地说道,“他说了,你就是他用烂的抹布,早就想把你扔了;他还说,我比你白,身材也比你好!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看电影吗?在那黑漆漆的影院,就在你旁边,电影一开始放映,他就抓住了我的手,一直到结束才舍得松开。他更说过,如果先遇到的人是我,还会有你什么事儿啊!”
阿徐听着这一席话,眼泪唰唰地流,鼻涕也淌出来,她没去擦,浑身发抖,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一个字也无法反驳。她感觉胃在翻滚,越来越剧烈,“嗷……嗷……”呕吐物要喷出来,她终于不用再站下去,捂着嘴跑出教室。
阿荣见她狼狈地跑出去,好不得意,径自坐下。围上来看热闹的同学纷纷散去,但仍在窃窃私语。
倒是阿桂一直盯着阿荣脖子上的项链看。
“怎么样,好看吗?可贵了,我男朋友买给我的。”阿荣特意将坠子拿出来显摆。
“嗯,我知道,我也买了一条。但我那条在灯光下的光泽,和你这条好像不大一样啊。你这条,是真闪啊!”最后几个字,阿桂特意提高了声量说道。
“是吧?我这条可是真货。你那条,八成也是假的。”她的脖子昂得更挺了,像只高傲的天鹅。
阿桂笑笑,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