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
“我又梦到了那个场景,渔船从远处漂来,隆隆的鸣声吵得我耳朵疼,我踮脚努力凑近去瞧,网里的鱼沉默,网外的鱼也沉默。”
【童】
我渐渐记不清外婆家的老房子了,残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一条狗,一块青石板,一株橘子树,和尝不到甘甜的秋天。
外婆家从前的房子坐落在水镇,小镇沿河生长,屋子连着屋子,生得错落有致。那还是十多年前,人们依赖河,那河养着稻田,插秧种田的苦,我却是从来没受过的,那时年纪小,小孩子嘛,爱玩闹奔跑,东家串门西家闹,大人也不大管,只在饭点来寻人,然后各自领回家吃饭谈天睡觉觉。
我试图回忆过小时候的玩伴…一无所获,有时候想想,或许我那时起就是一个人玩耍的。
我偏爱河,可以趴着河边的栏杆发一天的呆,也爱听妇人们在河边的谈笑,捣衣声不绝。
那时候河里有鱼,很多,巴掌大小,时而窜出来吐个泡泡,荡出一圈涟漪。现在想来,也有趣的紧。
可是外婆是不允许我去河边的,她总是怕我掉下去。其实我是个安静的孩子,偶尔胡闹起来,多是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叫大人来寻。
母亲说我好几次急坏了外婆。
幼童的劣根性嘛,在所难免。
老屋拆迁之后,我就找不到那条河了,我问了父母,母亲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一条河边,河岸垒高了,栏杆换了。
鱼不见了。
“不是这条。”我执拗地看着母亲。
她疑惑不解,反复解释就是这条河。
我一个劲地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能磕磕绊绊地给她形容:从外婆家到河边的路,要踏着青石板,打三个拐,绕过尽头的屋子,就能看到河。
母亲漫不经心地应着,将我带走了。
【少年】
初中的时候遇到一个男孩子,沉默寡言得紧,他喜欢一个人在课间拿出一本数独,思索的时候有按揉眉头的习惯。
有一年的冬天,天气干燥,加上他长时间的按揉,两眉相对的地方落下两块疤一样深色的痕迹,我还拿这打趣过他,他偏头想要躲开我的视线,笑得一如既往地腼腆。
他格外吸引我。
时隔多年,我已经不想去深究这藏在吸引背后更深层的意义。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每当我回忆那段时光,他依旧霸道地占满我的整片思想。
但他其实普通,甚至很容易被忽视。那时候的小孩,大多凭成绩扎堆,他在我们的圈子外围徘徊。
高中的时候我和我闺蜜提到过他,闺蜜看起来很震惊,想不明白我为何会被那样的性格吸引。
“初中三年我和他讲过的话可能都没有一个手指,你不说我压根想不起他。”这是闺蜜的原话。
“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河里的鱼?”
“会吐泡泡的那种。”
“在水里能长时间地停留在一个地方,如果不是嘴巴还在翕动,你甚至会怀疑是否是时间在沉默。”
“他像鱼。”
【同伴】
我是个女孩,生来被重男轻女的奶奶嫌弃,但我的外婆爱我。她觉得每个女孩都值得被温柔以待,只是农家活计忙,她能顾上我的时间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盲点,十八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是从前作文里描述的“阳光开朗,积极向上”。我见过真正开朗的人是怎样的,勇敢,大胆,愿意大声发表自己的看法,在最适当的环境里发光发热。
可我大多数时候在沉默。
或许以前不是这样的,小学的时候我就很羡慕那个飒爽的班长,她站在讲台上大声吼着“闭嘴”的样子真的很美。
我也想那样做,可惜办不到。我甚至融不进那些女孩子的圈子。
有些习惯被长久地保留下来,比如被别人打扰到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忍忍,实在忍不了了,就主动换个地方。
我喜欢观察人。
很少有人真正在倾听,所以他们喜欢打断别人的话,我是那个被别人打断,渐渐地,我愈发不想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没有人愿意听,何必浪费口舌。
我喜欢鱼,连笔名都和鱼有关,闺蜜有次笑言我也像条鱼。
我同她讲了一个梦境。
有一条船,行进地很快,荡开平静的河面,水中的鱼在网下水的那一瞬间静默,捕上来的鱼铺满了整条船,没捕上来的鱼沉入水底。
“你知道那些鱼为什么不逃吗?”
闺蜜摇摇头。
我那时候也一直没想明白,怎么有鱼甘心上岸,不挣扎,不奔逃。
后来我才在老师讲到电解质那一块知识的时候恍然大悟…
“那是电网。”
我记得那条破开平静的渔船,隆隆的马达刺耳,渔夫的网杆下水,电沿着水蔓延。
网里的鱼沉默,网外的鱼也沉默。
那一天,我没听懂同伴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