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努力过06
老贺两口子想早上趁着天未亮,拉着贺平顺去地里,抹黑出门,心里上好接受一些。可是贺平顺不愿去,说他要看书。老贺憋了一肚子火,真想走过去扇上两耳光。可想想,还是算了。这样做无济于事。娃有脸面么,只是今个不出门,时间长了,真的出不去了。
两口子商量,不行把在县里上学的老二喊回来,兄弟俩毕竟好说话,也许能找出原因来,不能不出门,这成了啥。老贺想好了,贺平利回来要是还不出门,他就准备用硬招,找人拿绳子绑也要把贺平顺拉出来,让他脸面直接掉地上,把他的尊严什么的扔到大街上,让村里人拿眼瞧。他不信邪,这么点事,就整成这。
贺平顺的确不想出去,他不想别人问他,尽管无人问他高考的事,无人问他为何不吃不喝,他知道没人敢光明正大的问,他能感觉到他们的眼光,他们的心里一定在说着什么。他不愿意被他们议论,他不愿意面对村里的人。他就想等开学时,他直接去学校,他不愿意向命运低头,不愿意像父辈一样困在黄土上,一年到头忙乎,日过过得紧巴巴的,为省一个钱,纠结半天。
正在上高中的贺平利得知自己回来的目的时,安慰老贺两口子,没事,我哥就是一时想不开,我给说说,考不上的人多了,有人补考都4年5年的,都像他这样,还得成。就是自己和自己较劲。
贺平利见哥哥时,地点就在后院。现在卧室、后院成了贺平顺的固定场所,吃完饭就去后院看书,看一阵子,在后院走一阵子。有时,站在高高的泡桐树下,仰着头看着向天空伸展的树干、枝叶。贺平顺脑子一片空白,他啥也不想,也不愿去想,就这么向上看着。看着看着,突然流下眼泪了。
一片叶子忽然飞落下来了,伴随着还要清色地毛毛虫,垂着长长的丝线,悬在半空中。他有点可怜那条虫子。慢慢,慢慢,虫子丝线延伸,一点点接近地面。毛毛虫终于降落了,这是不知道从那里冲出来一只母鸡,一嘴就啄起了虫子。毛毛虫扭动身体,母鸡从嘴里又把毛毛虫扔下来,猛烈啄了几下。
贺平顺心里突然变得复杂起来,正在这个时候,贺平利来到后院。哥,你在这弄啥哩?没事,在这看书。看啥书,这个时候要出去转转呢,老憋在家里成啥样子么。你这不出去,咱爸、妈心里紧张。再不出去,村里人就说风凉话了。他们说他们的,我就是闲他们说,不想出去。你给爸妈说,我没事,我好着呢。等开学了,我还去学校。你管他们说啥,你不要在意这些,你就当啥都没发生,走跟我到学校转一圈,到外面散散心。我好着呢,你给爸妈说,不要操心我,过两天我就出门去。
哥俩唠了好一阵子,贺平利一看没有办法,内心的火已经起来了,真想冲上去兄弟俩干一仗,可是想了想,不能。贺平利狠狠盯着贺平顺,贺平顺迎接这他的目光,他猜想到了什么,他不怕,他等着呢,也许这样最好,弟弟冲过来,自己绝对不还手,他也不会怨他的。兄弟两就这样,就这样对视着,弟弟目光锐利、充满了怒火,哥哥目光闲散,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不管你了!你就这样耗着、你就这样呆着、你就这样吧,你自己就自己耍去,不管了。贺平利撂下这些话,走了。
看到贺平利出来,老贺的火蹭蹭就蹿到脑门上了,他扑着向后院子冲去,边跑嘴里边喊:我把你这个狗怂,今个绑也要把你绑出去……贺平利一看父亲发怒了,自己的火气倒是歇下来了,连忙拦住父亲,嘴里不停劝到:爸,你这是弄啥,这不弄砸了,你不要着急些,我说的差不多了,完了我再去说说。
老贺喘着粗气,向着后院喊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到时看我咋收拾你。
贺平利后来又去了一趟,这次,哥俩说好了,天一黑他俩就出去转转。老贺两口子示意贺平利把贺平顺引到人多的地方或者想办法引到谁家里去。
兄弟两走在田野上,好长时间,都沉默着。远处土崖下面手电光一闪一闪的,那是夏天野外抓蝎子的人。夜晚蝎子纷纷爬出洞外,伺机而动,寻找猎物。灯光照射下的蝎子翘着高高的尾巴,一动不动,时刻处于戒备。然而没想到,被抓蝎人用长长的镊子,麻溜地抓进了罐子里、瓶子里了。
贺平利说,哥你要不要明晚上也出来抓蝎子,以前不是咱俩暑假经常一起抓蝎子,一个暑假能抓上二三十块钱呢。贺平顺的心思飘远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是这样,他这是觉得这种状态挺好,不理睬别人,省得别人理睬自己,说着没有实际意义的空话。他一个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打开心,天马行空。面对别人,要笑、要回答各种问题。他总是回忆起刚刚结束的高考,他想起考场上数学看到三道填空一头茫然是,他就慌了,心就稳不住了,然后……他就越来越生气,他想骂自己,于是骂了几句,刚骂了几句,心里就开始恨自己了。正在这时,贺平利突然拍了一下他,把他从沉迷中惊醒。
看,青蛙,在路上正跳呢。
贺平顺突然有了冲动,想去抓那只青蛙,他真的向前跑去,青蛙受到惊吓,开始逃离,钻入野草深处。在追赶青蛙的瞬间,贺平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和开心,于是他话变的多起来,开始和贺平利一起说着过去的事。
老贺两口子焦急的等待,兄弟俩出门已经有个把小时了,他俩啥事做不了,啥情况都不掌握,只能干着急。
兄弟俩后来坐在长长的水渠边上。渠里没有水,只有凌乱的杂物,渠底黑漆漆乱蓬蓬的杂草,微风吹来,宁静却不寂静的黑夜,大自然的各种响动似乎在微微奏响,不时有一两个中高音,想要刺破什么。
沉默,长长的沉默。各自想自己的心思。贺平利突然想到自己会不会以后像哥哥一样,第一年也落榜,然后第二年情况不明,他心里开始有点烦乱。贺平顺脑子里开始浮现连着两年都没考上的过往,去年没考上时,他就觉得村子里人看他的眼光不太正常。今年想想就知道了,加上自己睡了三天三夜,那都不知道村里人背后议论成啥了。他开始烦躁起来,坐着站起来,来回走动,又坐下来。
贺平利忽然说了一句,哥,你相信命运不?我反正没想过这事。
人要信命吗?这个问题对17、8岁的他们来说太早,也太突然了。贺平顺隐隐乎乎觉得自己是不是命不好,于是显得根据烦乱了。
走,回。贺平顺快速向家里走去。贺平利赶紧站起来,紧跟在后面,心里开始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