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演说和政策，看孟子仁政思想的普世性

本篇文章，来自蔡春影老师在讲师班《孟子》第一月•月汇报。

将前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政治理念和政策，与中国古代儒家思想家孟子的思想进行了对比，突出了仁政的在国家公共政策中的重要性。

正文开始：

杜保瑞老师在有关《孟子》的课程中，在讲完了《梁惠王章句上》第七章的最后几段（即孟子和齐宣王之间有关“依不忍人之心，施不忍人之政“的长篇对话）之后，激情澎湃地说：

有哪一个国家的公共政策是违背了孟子讲的这个政治哲学的原则的？没有的，不可能的，不会的，一定就是的。

我听了后颇有触动，就想那我何不就从这个点切入，来做自己的《孟子》第一个月学习的月汇报呢。

可以来看看这个政治哲学在美国是否行得通，美国的公共政策是否有违背了这个政治哲学，或者说美国是否有公共政策就是因着这样的政治理念而制定的，也就是孟子仁政思想的普世性是否可以在美国找到例证。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具体到哪里找这样的例证呢？我想到了美国总统的就职演说以及他们就任后制定的政策。

一般来说，美国总统会在就职演说上向美国人民说明自己的治国理念和方针以及接下来几年具体要做的一些事情，所以应该适合被用来验证我选择的这个汇报主题。

但美国历史上总统这么多，具体找谁呢？我想到了奥巴马。

01

为什么要选奥巴马？

奥巴马是我来到美国后所经历的第一位我见证了他整个选举过程、当选、施政直至完成任期的总统。

当然特朗普我也看到了他任期的全程，现在的拜登我也目睹了他相当部分的历程，但是特朗普饱受争议太不典型，拜登还在进行时尚无法有定论，都难以成为合适的例证对象。

02

奥巴马其人

奥巴马1961年出生于夏威夷，母亲是白人，父亲是来美国留学的肯尼亚青年学者。据奥巴马回忆，他的母亲对他非常严格，每天很早就叫他起床读书。

奥巴马在哥伦比亚大学接受了本科教育，毕业后去芝加哥做了几年的社区服务工作，随后到哈佛大学法学院继续读书。

期间成为非常知名的《哈佛法律评论》期刊的第一位黑人主编。法学院毕业后，他一边做民权律师，一边在芝加哥大学教授美国宪法。

1997年，奥巴马开始他从政的生涯，先竞选当上了美国中部伊利诺伊州议会的参议员，七年后当上了该州的国会议员（每个州仅有两位），开始进入华盛顿的政治圈。

四年之后的2008年，47岁的奥巴马作为民主党的候选人当选为美国第44任总统，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令全球为之瞩目。

奥巴马任职开始时，美国的金融危机余波未平，经济形势令人堪忧，国际上恐怖主义仍然猖獗，威胁着美国的安全。

经过奥巴马八年的治理，美国的经济得以稳定并复苏，恐怖主义受到重创，美国与古巴恢复外交关系，巴黎气候协定得以制定。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奥巴马任职期间，中美关系良好，两国之间高层和民间的互动频繁紧密。对比奥巴马之后的两届总统，奥巴马时代的中美关系令人怀念。

03

奥马巴的就职演说

奥巴马的就职演说发表于2009年1月20日，全文2100多字，持续了20来分钟，中间无数次被现场的掌声打断，而观众人数也创下了美国历史上参加和观看总统就职演说之最。

当时我正好也在现场，在华盛顿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感受着美国民众被点燃的激情。

在演讲中，奥巴马面对美国当时的社会现实，先申明了自己将要致力于改善的六个领域：快速控制住金融危机；做好基础设施建设；重视科学研究；提升医疗保险的质量并降低费用；开发好新能源；改善教育现状等。

接着奥巴马道出了自己的施政理念。他说：

今天我们要问自己的问题不是我们的政府是太大还是太小，而是政府能否起到作用，能否帮助家庭找到有像样收入的工作，让他们买得起医疗保险，给他们有尊严的退休生活。

如果公共政策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我们就推进这些政策，如果回答是否定的，我们就取消这些政策。

我们这些在管理公众资金的人必须要经得起检验，要明智地开销，要改革坏习惯，要光明正大地做事，因为只有我们才能重建人民和政府之间的至关重要的信任。

演讲原文：

The question we ask today is not whether our government is too big or too small, but whether it works -- whether it helps families find jobs at a decent wage, care they can afford, a retirement that is dignified.

Where the answer is yes, we intend to move forward. Where the answer is no, programs will end.

And those of us who manage the public's dollars will be held to account, to spend wisely, reform bad habits, and do our business in the light of day, because only then can we restore the vital trust between a people and their government.

奥巴马的这段话与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儒家之亚圣孟子在《孟子•梁惠王章句上》最后一章即第七章的几段不谋而合：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杜保瑞老师也正是在讲解了这几段之后发出了“有哪一个国家的公共政策是违背了孟子讲的这个政治哲学的原则？”的感慨。

虽然美国的中产阶级早就过上了相对宽裕的生活，但据我在美国生活的观察，他们的生存压力照样无处不在。

而且奥巴马当选总统时美国的金融危机并未完全收场，社会失业率飙升不下，很多人生活遭遇巨变，再加上本身就已存在的居高不下的贫困人口问题。

奥巴马在演说中提到的“有像样收入的工作”正是很多美国人的迫切需要，所以奥巴马的施政理念也正是为了让人民”俯足以畜妻子”，以保证“黎民不饥不寒”。

（美国有相当比例的女性在生孩子后是不工作的，全身心投入抚养几个孩子）

美国基本没有子女赡养老人的传统，养老的责任已经由社会的养老基金承担，但美国的养老基金也正面临后续资金不足的问题。

奥巴马在演讲中说到的“有尊严的退休生活”，就是希望老人们有足够的退休金来吃好穿好，也就是孟子所说的“老者衣帛食肉” 。

04

奥巴马第二任期的就职演说

虽然奥马巴发表第一个任职演说时精神满满，雄心勃勃，但美国总统的权力在很大程度上还受到美国国会的限制。

当时他所属的民主党在国会中占少数（少了几个席位，所以一般在法案的投票上就无法过半数），而反对党也就是共和党的席位占多数。

所以他提出的很多法案及政策在国会没有通过，致使他的施政纲领难以完全顺利实现。

但即便如此，奥巴马在第一个任期内获得的民众支持率是比较高的，被认为是一个成功的总统。

在结束四年任期后，经过与共和党候选人激烈的竞争，奥巴马再次获胜，继续下一个四年的任期。

依照惯例，在这个新的任期开始前，他要再发表一次演说。

我们来看看已经有了四年实际治国经验的奥巴马在这个演说中会持有怎样的政见，而这些政见与孟子的治国理念又有什么契合之处。

奥巴马在演讲一开始就回顾了两个半世纪以前在美国宣布独立而建国时所发布的重要文件《独立宣言》的关键句子：

我们认为下述这些真理是不言自明的，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人某些不可剥夺的权力，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力。

演讲原文：

We hold these truths to be self-evident,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that they are endowed by their Creator with certain unalienable rights; that among these are life, liberty,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

然后，奥巴马分析了这些充满理想的语句与现实的关系。他说：

今天我们正在继续一个永不会停止的将这些话语的内涵和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的现实联系起来的旅程。

历史告诉我们，虽然这些真理是不言自明的，但是它们从来也不是能自我实现的；虽然自由是来自上帝的礼物，但它必须由在这个地球上生活的他的子民来自己获得。

演讲原文：

Today we continue a never-ending journey to bridge the meaning of those words with the realities of our time.

For history tells us that while these truths may be self-evident, they’ve never been self-executing; that while freedom is a gift from God, it must be secured by His people here on Earth.

杜老师也常说：

虽然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我们也经常看到昏君执政、恶人当道。

但是孟子的仁政思想作为一个理想是始终要高举的，它符合人性内在的追求。

正是这些理想激发和培养了孟子之后的一代又一代的中国知识分子走上了从政的道路，并努力通过自己的行动来实现这样的理想，推动了中华民族的发展和文明的传承。

我们看到，奥马巴要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

接着，奥巴马用四句话简明扼要地回顾了美国建国两百多年来在这种实践上的努力，包括改进种族间的平等、发展基于基础设施和教育体系的现代经济、建立鼓励竞争和公平的自由市场、以及保护美国人民。

在“保护美国人民”这最后一点上他是这么说的：

我们在一起坚定地认为，一个伟大的国家必须爱护那些脆弱的人民，让他们免于生命中最重大的灾难和不幸而带来的伤害。

演讲原文：

Together, we resolved that a great nation must care for the vulnerable, and protect its people from life’s worst hazards and misfortune.

这里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孟子》与之相对应的话，即梁惠王章句下第五章中的一句：

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

孟子称赞周文王施行仁政最先想到的就是这四类最为脆弱的人，鳏寡独孤。

奥马巴回顾美国政府的作为，他觉得这也是最值得肯定和坚守的原则之一，一个国家首先要照顾的就是最脆弱的人民，让他们免于重大灾祸的影响。

接下来我想举一个奥马巴执政期间力排万难推出的颇为成功的公共政策，来看看他是否把这样的理念转变为了现实，而这个现实又带来了什么样的利民效果。

这个公共政策就是奥巴马在第一个任期上就推出的让更多美国人获得医疗保险的法案，称之为“Affordable Care Act”，翻译成中文，可以叫做“买得起的医疗保险”，后来这个法案被人干脆叫做“Obamacare”，就是“奥巴马保险”。

05

奥巴马的医疗保险政策

和相关演说

医疗保险一直是美国社会一个非常让人头痛的问题。由于历史的原因，美国人的医疗保险是跟这个人的工作捆绑在一起的。

一个人有工作就有医疗保险，也就是说你工作的公司或机构会为你（很多时候也为你的家人）提供医疗保险，作为工作的一个福利。

当然，对于老人和贫困家庭的孩子来说，政府会提供养老医疗保险和儿童保险，但对于大部分的正当壮年的人来说，没有工作就没有医保，一旦丢掉工作，整个家庭可能就丢掉了医保。

在失业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的美国，这样的后果是很可怕的。当然，个人是可以自己去保险公司买医保，但是价格极为昂贵。

而且保险公司会因为你有基础病（比如糖尿病）而不让你买，或者在你生病后下一年就不再让你续买，女性还会因为有生育孩子的可能性而要付更高的保险费等等。

所以在奥巴马推出这个公共政策之前，美国大约有20%的人口是没有医疗保险的，这些人一般平时就拖着不去看病。

一到非要看病不可时去的就是医院的急救室了，而急救室的费用极高，很多人付不起，最后也只能是医院要么通过提高其他病人的治疗收费来解决或者请美国政府买单。

但在美国要进行医疗保险的改革是困难重重的，历史上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克林顿任总统时，第一夫人希拉里就打算在这方面进行变革，努力了很长时间，没有成功。

简单地来说，是因为共和党认为，政府不应该将钱花在这个帮助穷人的领域，而是应该更多地投资来发展经济，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

而保险公司怕公共医保的推出会影响他们的收益，所以也不断游说政客来阻止相关政策的出台。

奥巴马当选后，为了实现自己竞选时的承诺，应该也是出于他自己秉持的帮助弱势群体的理念，与共和党为这个公共医保政策的推出进行了拉锯战。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通权达变、谈判调整，最终奥巴马和他的民主党同仁让共和党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方案，终于在他自己当选后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内通过了这个法案。

医疗保险改革应该是奥巴马任内最为重要的成就，如果仅有一项成就让奥巴马在美国内政上青史留名，我觉得可能就是这项。

这次为了准备这个汇报，我去查找奥巴马演说的时候，被链接到了美国国家档案馆名下的奥巴马专页，上面列出了奥巴马执政期间的五大最有成果的施政领域，Health Care（医疗）就排在第一位。

奥巴马在八年两届任期将满的前夕专门为这个医保法案发表了一次演说。

这个时候这个法案已经每年为将近两千万原来无法获得保险的美国人提供了医保，而且由于政府的介入和管理，使得整个社会的医疗保险平均费用降到50年来的最低。

我们来看看这个演说中有什么可以和孟子的仁政思想对应的地方。

奥巴马说：

我们斗争着就是要确保在美国获得医疗不是一项特权，而是每一个美国人的权利。

演讲原文：

We fought to make sure that in America, health care is not just a privilege, but a right for every single American.

我们知道，在这个时代的美国，基本的生活需要已经不再是孟子所说的“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了，医疗保障已成为一个人的基本需要。

奥巴马说：

（我推动这项改革）是因为你们，因为我听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种（由于没有医疗保险而发生的让人忧心的）故事。

演讲原文：

It was because of you. It was because of the stories that I was hearing all around the country, and right here in Florida -- hearing from people who had been forced to fight a broken health care system at the same time as they were fighting to get well.

演讲行至尾声时，他说：

我不需要在这件事情上邀功，我只希望它行得通，因为我在乎美国人民，我要确保他们拥有医疗保险。

演讲原文：

I don’t care about credit, I just want it to work because I care about the American people and making sure they’ve got health insurance.

奥巴马的医保法案在美国的确已经深入民心了，已经无法再从美国人民手中被夺走。

奥巴马离任后，特朗普接任，他和共和党的议员们想要做的头几件事情之一就是推翻这个法案，这就是美国政治的无奈和困境，但是经过了四年的盘算，他们也没能推翻这个法案，因为他们无法得到民众的支持。

这个法案在民间的受欢迎程度就像孟子在《孟子•梁惠王章句上》第六章中所描述的那样：

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

当一项公共政策是人民真正需要的，它被制定出来实行了以后，人民就会觉得如逢甘露，须臾再不可离也，当新的执政者想要夺走它时，人民是不会允许的。

06

写在最后

本文探讨了奥巴马在2009年和2013年两次就职演说中表达的政治理念和政策，并将其与中国古代儒家思想家孟子的仁政思想进行了对比。

作者指出，奥巴马在演说中强调了人民平等、自由和幸福的权利，以及政府为人民服务、保护弱势群体、改善社会福利等方面的责任。

作者认为，这些理念与孟子主张的仁政有着相似之处，尤其是在关注民生、救济穷困、推行仁义等方面。

最后以奥巴马在医疗保险改革上的努力和成果为例，说明了他如何实践了自己在演说中所阐述的理念，并获得了民众的支持和认可。

本文作者：

蔡春影，现定居美国，抱朴讲堂讲师班第一期学员。目前在美国带领华人子弟学习国学经典。

讲师班简介：

讲师班全称“抱朴讲堂国学经典师资培养班”，以哲学的进路，讲授国学经典，让每一段经典文本的意旨能够被清楚且深入地了解。

旨在培养讲授国学经典的国学讲师，希望所有学而有成的老师，可以深入经典，正确理解，准确诠释，为我所用，进而尽一己之力，投入优良传统中国文化的传播工作，服务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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