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纪(三)
我正躺在新屋的新床上,或者说是破屋的破床上,反正看了前文你也知道,这是同一个意思。
为了不引起隔壁那女人的牢骚,我将一切电源都关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几次三番地突然推开我的房门,试图捉住我独自用电的把柄。甚至有一天晚上,她每隔五分钟就要来我房间检查一次,看我是否在阳奉阴违地遵守她的规矩。虽说这狗屁规矩毫无理性和自由可言,可我还是严格地遵守了,我不想与人发生冲突,那太麻烦了,也太无趣了。
于是每当见此,她也就只能撇撇嘴,若无其事地踱回自个的房间,却连一句解释也不给。
但说真的,我一点也不烦她,从某方面来说,她是个相当有趣的人。
既然讲到了这里,我就稍微聊聊她吧。
谈起她,躲不开的第一件事便是她的长相。
首先,你从没见过如此丑陋的面庞;第二,你如何也不可能想像出如此丑陋的面庞;最后,你比她漂亮一个银河系还多。
她的脸庞长势是如此的南辕北辙,以至于五官完全散落于脸庞各处,使得我第一次见她就将其眼睛看作鼻孔了,还讶异地问她,为何鼻毛这么长了也不修理修理。
但她并没生气,而是指着眼睛告诉我那只是眼睫毛而已。
当我准备横跨一个鼻孔和五颗龅牙去寻找另一颗眼睛时,她立即明白了,便转过身去给我看。我才发现原来另一颗眼睛长在其后脑勺上。
我顿觉尴尬,不好意思地连声抱歉,她只摆了摆手,说无妨,习惯了。
不怕告诉你,柴西,我当时就被她打动了,甚至于有些热泪盈眶。柴西,这种感动你不会懂的,毕竟就连我也无法讲得清楚。
我那时才突然发觉,她说话的声音是如此的婉转动人,就像脑袋里装了一整条的山间小溪,又像关进了一林子的百灵鸟。就在我为这声音所迷住,并努力寻找是哪个五官所发出的时候,她笑了起来。
于是我吐了。她笑起来太难看了。
尽管我要求自己不能用结构化的眼光去审视别人的外貌,但她的丑是那种刺激人类生理功能的丑,我实在忍不住。
吐完我就后悔了,并发誓下次一定要憋住,同时也暗暗打定主意,要在合适的机会下建议她带上面罩。
除了外貌和明显的焦虑症外,她是相当好的人。
她隔三差五便会给我送来她做的菜,吃第一口的时候,我差点抑制不住往她脸上亲去了。你可能会问我有多好吃,我只能说,超越你所有的想像力去思考吧。
昨天,她给我送来一整条鱼,我分辨不出那是什么鱼,也分辨不出她用的是何种烹饪手法,我从未见过,也从未耳闻。
我说要不一起吃吧。
她说不了,看着我你铁定吃不下。
我说我已经适应了,应该吃得下吧。
她摇摇头,笑道:你打的好算盘,想边吐边吃,边吃边吐,这样吐个不完,也吃个不完了,往后就不愁吃喝了。
我说热量是守恒的,熵是不断增大的。这点饭菜,只能提供一定的能量,并且它会从一大团能量不断分成更小团的无数能量,永远也不可逆。
她问啥是熵。
我说你的脸就是熵,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越来越使人看不下去,永远也不可能变得更好看一点。
她恍然大悟,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看吧,她就是如此可爱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