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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角”的文化根源和文化心理

2018-07-01  本文已影响253人  萧烟

——第二届“天涯海角文化研讨会”发言

天涯海角,位于古崖州以东。崖州之境自鳌山以东,山林愈益密集,广袤三百里均为“流动杂处民户”,多有“黎獠”汇聚。

这里自古交通闭塞,对于当时最南方行政区——崖州来说,再往南去,再无去路,突兀显现的是一大堆石头,像是天界的坠落,其造型别有韵致,拥有不可言说的灵性。这样,“天涯海角”的文化概念,便有了生根发芽的土壤;“南天一柱”的东方古代地理观念,也有了固化的根基。

天涯海角,就位于三亚市下马岭南侧山麓。《崖州志》载:(下马岭)斜峙海湾,仅有一线可行。乱石如屋,耸塞海滨。潮长,不能往来,最宜设伏。黎匪常据行劫。过此,有二路入三亚镜。一度岭从内地行,险而近。一从海滨行,坦而远……岭西五里有民居七十余户,马岭汛扎驻于此。

由此可见,当年的马岭前后甚难通行,“下马”一名,肯定是因为其地理险阻而得来。虽然今天已在山腰开辟国道,在山后开通高速公路,交通异常便捷;但是在民国之前,南山以东多为黎区,经过马岭的交通只有山后方一条险道,以及海边的滩涂小道。但是险道虽近,常有不可预知的危险,终以滩涂小道为便。可滩地迂回,“乱石如屋”,又有潮水上涨,“黎匪常据行劫”。进入崖州东境让人望而发愁,鲜有士宦往来,人们更多以舟楫沿海上而行,所以东境的汉族民户则集中在有港口的地方,且这些汉人多为当时地位较低的群体,如疍人多为漂泊群体,迈人当时也只能居住于州城四厢;而临川里讲闽方言的汉人,也多为受生活所迫才向东境闯荡,其中最大的林姓多是来自乐罗,其中一些支系最终汇入了黎村中。因为这些因素,东迁的汉人经济水平都很低下,州城之郊或乐东沿海的流区,他们的村落中罕见大气的私家院落;即使后来盐业兴起,也只有少数人家建起大宅,如月川村中能见到的只有大盐商林瑞川故宅。可见,三亚河流域在历史上绝对算得上崖州的贫困地区。

且说这些“耸塞海滨”的“乱石”,均为出露海滩的花岗岩,在三亚的西南海岸特别常见,且属南山到马岭最多。当年离马岭最近的人烟,就是“岭西民居七十户”,这些民居今天已发展成为马岭社区。当时为了“黎防”,在此建起了营汛,扼守着这么一个天然的关卡。

这样的地理,若有传统的士大夫至此,定会产生已到天之尽头海之边缘的感慨,这就有了清雍正十五年(1734年)崖州知州程哲的“天涯”题刻。附会天涯,民国又有了地方长官王毅的“海角”题刻,后来又衍生出“海阔天空”题刻。另外,对于据守崖州城的官宦们来说,追踪着常变的太阳升落轨迹,便有了更早的测绘定位,将这里确定为极南之地,就有了清康熙53年(1714年)由苗曹汤三钦差测定的“海判南天”题刻。

“天涯”、“海角”等题刻,体现着一种极端的失落和惴惴不安的情绪,同时又蕴藉着经历过后的释然,“海阔天空”正阐释了这种释然后的心态,这正是崖州文化的最经典体现。中原的士宦们来到崖州,多为放逐或谪贬,长途的舟车劳顿和渡海之险,如临鬼门关一般的惶然;驿路上的惆怅,宅院中的落寞,让人可感可触。但是,命运之神将自己发配于此,又能奈之若何?沉静下来时,还得面对月圆月缺,潮起潮涌,花落花开,鹧鸪声声,他们也就只能调整心境。这时,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豁达一面,又为他们起到了润滑作用,让他们不得不放下心结,融入生活,在文化上为崖州垒起了一个支柱,“南天一柱”石刻似乎又是对这文化景象的形象阐述。我2017年在天涯海角风景区主持的“人文地理”论坛,就提到过天涯文化跟崖州文化的渊源,“涯”和“崖”拥有共同的字根“厓”,即边缘之义,偏旁为山为水,可见天涯文化与崖州文化山水同源,文化同根,天涯文化即脱胎于崖州文化。

当然,“天涯”表现在中国文化心理中还有一重内涵,那就是情人们的悲情向往之地。即一切地缘空间被堵死后,“天涯海角”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这种情感被提纯到崇高和悲壮的境界。另外,流传更多的苦命鸳鸯,也都习惯吟唱着“天涯海角觅知音”;因为搜遍了地缘上的边界和角落,得来的缘份是绝对的稀缺,具有无可替代的地位,在情感上便有了一种笃定和厚重。这样,“天涯海角风景区”也就演绎成情人们的圣地,情人们一生中总得要来一次“天涯海角”。随着时代的推进,到此实现双方的结合,更成为一种对情感忠贞的见证,一种风尚。由此,便有了天涯海角风景区一年一度的国际婚礼节,还延伸出以青春靓丽为主题的时尚新丝路模特大赛等等青春类的活动。

如前面所说,“天涯海角”本来就是一个地缘概念,此去再无路可走,蕴藉着一种决绝和悲壮。当然,在东方尚处在农耕社会时,其传统的地理概念是有边缘的;而在这时,西方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地理概念早就突破了边缘。这时的崖州之地,刚好处于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要冲,所谓的东方地理概念的终点,却又是通达新世界的一个起点。因而,虽到了天涯,却又撬开了一遍广阔天空;决绝之地,又迎来了无限的生机。天涯文化,因此又灌注一种开放的精神,包容的情怀。从这方面来说,天涯概念在新时期更具备积极的内涵。

昔日海滨的一堆乱石,因为人文的遗留,得以开辟成海南岛的标志性风景区,拥有清代和民国时期的摩崖石刻共5处。“天涯”石刻位于一块高10米巨石上,为楷书横排阴刻,每字大56厘米。“海判南天”位于高7米巨石上,楷书阴刻,每字大54厘米。“南天一柱”位于高7米岩石上,面山背海,为清末崖州知州范云梯题旋。“海角”位于天涯石刻东北30米处,字大57厘米。“海阔天空”位于天涯石刻左下方,大38百米。

“天涯”属于经典的东方文化概念,中国太多地方镌刻过含有“天涯”字样的石刻,我登上霸王岭这样的偏僻山区,也看到有“天涯海角觅知音”这样的石刻,山东海岸好像还存在“天涯海角”地名。但因为地理上的优势,“天涯海角”这抽象的文化概念与中国最南方的行政地理一拍即合!1958年,三亚进入“人民公社”时代,境内原本富有地方色彩的乡村名称,纷纷改为政治气息浓郁的公社名称,如海燕公社、洪流公社、鱼雷公社、炮艇公社……。当时的马岭乡与抱逸乡合并,取了辖区内的“天涯”石刻而更名为天涯公社;这名字的政治意味冲淡了很多,但也有一种时代的豪迈,符合当时的政治环境,却不像其它公社名字那么空乏,至少寓托了其中的确切地点。无意中,又霸占了一个有着无穷东方意蕴的文化概念。

从此,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有了结结实实的地理存在。1984年,天涯公社更名为天涯镇,后来育才镇也融入到天涯镇。2014年9月,在三亚最后的一次较大的行政区划调整中,天涯镇、凤凰镇、河西管理区撤镇整合成一个大区,“天涯”又无可替代地成为大区之名。

由于天涯海角风景区的无穷蕴藉,接受传统东方文化薰陶的人们,都习惯来此找回一种情结。因而,不光天涯海角风景区常年游人如织,风景区所在的天涯区、三亚市,都已成为国人一种的文化向往。大家觉得,只有来到了天涯海角,才算真正来到了海南岛,来到了三亚。

作者注:此文为本人主持的“三亚的母亲河——三亚河人文地理科考”的一个内容小节,收编于《三亚河人文地理纪略》一书。该书即将出版发行,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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