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无声

若能在天堂遇到，那必定是很重要的人。

chapter 1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浅灰色的乌云从这里延伸到城市的尽头，清佯伸手去接落下的雨水，

“嘀嗒，嘀嗒” 

这让她想起了祖母家总也关不紧的水龙头。

“嘀嗒——嘀嗒”。

它无法控制自己坠落，因为它无法抵抗地球的重力。

就像人一样的生物，无法避免生命的力气，一点一滴耗尽，因为疾病。

chapter 2

        她闭上眼，那根泛着橘黄色淡光的荧光棒依然浮现在一片黑暗之中，晃着晃着，那抹淡光像一滴浓墨落下纸“啪嗒”，

                    晕开来。

她终于，回忆起祖母最后的一丝呼吸。

众多亲戚，认识的，不认识的，围在祖母的床前。

她似乎听见母亲悲戚地叫自己快点过去，去围在祖母的身边。

但她没有，依然固执地坐在祖母房内，卫生间的门后，盯着水池中总也关不紧的水龙头，

“嘀嗒，嘀嗒”，

“滴答——嘀嗒”，

 

她突然觉得嘴里有些苦，于是她剥开了一颗橙子味的棒棒糖。

一秒，两秒，屋内嚎号大哭，她恍然不觉，只听见，糖在嘴里咬碎的声音，

“嘎嘣”

“嘎嘣”。

或许，就不是真的，是梦。

她看着棒棒糖剩下的小棍

                ————那是一根橙色的荧光棒。

佯将它弯折。

“啪嗒”。

正好又有一滴水珠落下。

荧光棒发出了微弱的光，清佯忽然觉得很刺眼。

直到水珠也从自己眼中滴落时，她才发现，原来，那是眼泪。

那时，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梦，一个永远也不会醒的梦。

     

chapter 3

清佯睁开眼，世间还是这般模样，熟悉而冷漠。

这时，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三水在写那篇作文时会哭。

也许六年级对清佯来说，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时代，但于三水，也许非也。

这是清样，在很多年后才明白的。

她已经忘记那时的作文题目是什么，只记得，在写作文时，她偏过头看到三水红着脸，左手紧攥着白色的纸巾，右手用尽全力握着笔在作文本上写下一个一个的字。

她看到三水抬起左手用力擦红了眼眶。那是，清佯，第一次见，三水哭，此前没有此后也没有。

作文批好后，清佯翻开自己的作文，九十八分，一如既往。

三水八十九分。

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悲伤。

三水的作文从自己眼前擦过时，清佯看到了最后几句话————

  “ 从此以后，每次我们吃螃蟹时，都会给祖母留一只，即使祖母不在了……”

清佯看向三水，而三水努力地朝她投来一个笑容，好像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清佯却没有回以微笑，只是愣愣地看着三水，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种莫名的悲伤。

心照不宣地，三水没有解释，她也没有提起。

chapter 4

      清佯记得，三水的评语是，

      “偏题”。

三水怎么会不明白偏题？

只是，即使偏题，也要这样写而已。

清佯伸回了接着雨滴的手，浑身冰凉、不觉。

这是生命的重量————如果雨滴也有生命。

清佯想起了祖母拿着剪刀对着自己的喉咙说着：“那我死了，好不！”

这是很小的记忆里，祖母唯一的一次怒吼。

她仿佛也看见了小时的自己，任性的顶着嘴：“有本事你死啊！”

清佯想起了自己骑在祖母的肩上，看广场上的魔术表演。

人海茫茫中的一个夜晚，祖母抱起了她，她看到了。

清佯想起了自己吵着要吃方便面，母亲严禁。

于是祖母带她去小店里买了方便面，将它藏在衣服底下，怕小区里的人看到告诉她母亲。

此后的方便面再无其味。

      清佯想起了自己站在棺材的边上，看着里面被黄纸盖住脸的祖母，突然意识到，

      这样一个人，那个一直溺爱着任性的自己的祖母，不会再移动她缓慢的身躯努力地接近和爱护那个满身是刺的自己，

            ————她已经用尽了最后的生命。

她恍惚间再次听到她父亲对从医院抬回来的母亲说，妈，我们回家了，回家了。

     

      城市的雪夹着雨，吹着冷风，一直坠落。

    清佯明白了三水的泪水，正如她明白了自己的。

    最后一眼，是祖母半白的发，如同沾染了过往的雪。

chapter 5

敬以此文，献一人。

今年过年下雪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