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忘桑榆 069 摆脱桎梏
火光四起，烧灼难耐，玟珠趴在透明结界上忍痛聆听着古怪的题目。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鬼脸神庙，仿佛要把神庙看穿。
她布满血丝的大眼睛望眼欲穿，让神庙里的娃娃汗毛直竖。
她听说做对题就可以进去，那就不如再忍上一会儿，把问题解决。
玟珠抱起木桶，将手伸进去握住了桶里的一枚方块。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迅速拿出，而是犹豫了一下，颤抖的手指突然间就松开了。那枚被选中的幸运儿，就这样再次滚回了桶里。
玟珠咬了一下干枯的嘴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木桶又扔在了一旁。
“你不会？那就是要放弃了！”缥缈的声音透着一丝震惊还有愤怒！
玟珠摇摇头说：“不，不是我要放弃。是我觉得你给我的考验本身就有问题。”
“噢？那你倒是说说看，它有什么问题？”
玟珠不解道：“我毕竟在漫长的岁月中做过神，有些问题即使我不会，我也能用‘神力’解决。就比如你刚才交给我的问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答案，可是你让我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那你为什么不拿起方块摆出你的答案，又何必在这儿浪费口舌！”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狂躁。
“题目是死的，只有一种答案。但世情是活的，没有固定答案！正是堕落让我明白，我最看不懂的就是这世间莫名其妙的‘规则’！如果我此时欺骗了你，恐怕接下来还会遇到更匪夷所思的惩罚！解脱？呵呵。我看都是陷阱吧！”
玟珠的话惹得那声音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想不到现在身为饿鬼的你还有精神去思考这些问题！倒是我低估你了！”
“荒唐，不是么……”玟珠凄凉地说道：“所以我还是诚实一点吧。面对自己真实一些，世界才有可能真实。”说罢，玟珠调转了方向，准备离开这座神庙。
几个坐在神庙里的小孩儿，此时看着电视机里远去的玟珠，一个个困惑不已。
“我不相信她就这么走了！”一个小孩儿突然发出惊叹。
“我现在好想看她钻出电视机的样子……”另外一个孩子伸了个懒腰。
古神站在孩子们身后一动不动，他就像一个木头人，根本没有理睬这几个小孩。
而电视里的玟珠竟然丝毫没有后悔和惋惜的样子，只是佝偻着后背，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着，离神庙越来越远。
“女神，你不要走。”声音再次在玟珠耳边响起。
玟珠停下脚步，仰起头聆听，又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女神，请你回到原来的位置，用手摆出心中的答案。只要门一开启，我就请你进来。我会在神庙这里迎接你的到来。”声音不再狂妄，而是变得异常诚恳。
得到邀请的玟珠此时突然捂住嘴，肩头耸动着，好像正在偷笑。不一会儿，实在憋不住笑声的玟珠随即开始仰天大笑。
可她的笑还是那么虚弱无力：“呵呵呵呵……那你现在是理解我的处境了？”顿了顿，她又紧逼一步问道：“我猜你自始至终都在看我吧？”
“回到神庙，我不会骗你。”声音再度诚恳。
玟珠逐渐恢复平静，转身望着依然矗立在火势边缘的神庙回答道：“那我就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辜负我最后一次期望。”
她又来到木桶旁边，吃力地拽过木桶，从桶里缓缓掏出方块。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六块。
一共六块。
最终，她把六枚方块分布摆在了屏障之上。
就在这时，蓝色和红色的光线瞬间闪现，一条一条地把每个相邻的点都毫无遗漏地连接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绝美无比的六边图案，红蓝相间，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玟珠看着眼前美丽的图案，一脸难以置信：“我真的要解脱了吗？”
她回头扫视了一眼噩梦般的炼狱，想到了琁珠。不知妹妹是否也和她一样得到了救赎。她小心翼翼抬起手指，刚刚用手点到这扇门时，身体就一并被吸入到图案中去了。
只是眨眼的工夫，玟珠就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古神面前。她的身上冒着蒸腾的热气，衣服零散不堪。就像是一具僵尸，只不过还有呼吸。
围在古神身边的小孩子们全都害怕得抱成了一团，好奇地盯着趴在地上的玟珠。
不一会儿，玟珠终于恢复了意识，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用手抓住肚子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饿！我要吃东西！”玟珠绝望地叫道。
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发狂地站起来，奔向那几个抱在一团的孩子。孩子们纷纷尖叫着躲开，但是玟珠穷追不舍。她伸出残缺僵直的手臂胡乱抓着，贪婪的眼神完全暴露了饿鬼的本性。
好在古神一只手就拽住了她，阻止她继续作恶。
他厉声说道：“你们都出去！”
孩子们纷纷点头，然后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玟珠自从电视里钻出来以后，电视机屏幕上就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雪花，直到炼狱彻底消失在吵闹的雪花里。
古神死死地抓着玟珠胳膊，把她拽到自己的眼前问她：“你还记得我吗？”
玟珠怒吼道：“你放开我！我要吃东西！你是谁关我屁事！”
古神控制着玟珠，然后一把将黑袍摘下，露出了和玟珠差不多的面孔。一样的干枯，一样的狰狞。看样子分明就是一具骷髅！
玟珠看到他的样子后也惊讶地停下了抓狂的动作。
“你知道‘相无定’吗？”古神晃着她的身体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古神质疑。
“对！不知道！你放开我！”
“不知道对吧？”古神逼近玟珠，态度异常严肃。
玟珠还是一脸认真：“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好。既然你这么坚决，那我就送你解脱！”
说完，古神抬起如鹰爪般的手，一掌就掏进了玟珠的胸膛。
只听“砰”的一声，胸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爆掉了。
玟珠用力呻吟，一阵抽搐后，她仅存的微薄皮肉迅速枯萎，不一会儿，一副腐烂不堪的躯体，直接瘫软无力地倒在了古神脚下。
古神低头俯视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玟珠说道：“虽然你的心已经被我捏碎，但我知道你还没死。所以你得感谢我，是我让你这么快就得到了解脱。”
古神此时也仿佛得到解脱一般，畅快得围着玟珠踱步。
“还记得那句话吗？”他把手背过去突然开始吟唱道：“济彼爱河，拯斯苦海，导引群类，将离缠盖！”
沙哑的声音顿时充满了神庙，如万只甲虫呼啸而来！
“‘相无定’的奥义就在于此！”他一字一顿，似在宣泄。
“而你，不过是在‘相无定’挑战人生奥义的一个普通人。”
“只是我不曾料到你的意识会制造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幻境。有不幸也有万幸！不幸的是你执念太深，只能以死去结束每一次考验；万幸的是你瞒着所有人隐藏了秘密，而你恰巧利用秘密在考验中发现了漏洞，侥幸逃脱了而已！”
“恶业缘起于贪嗔痴慢疑，凡是拥有智慧的生物，都逃不过这五毒心的魔爪。而你却完成了涵盖所有恶因的每一关考验。我，是不是该敬你？”
玟珠还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换做谁都不会相信，此时的玟珠已经把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噢，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的确是和阳做了交易。我承担着身败名裂的风险答应他们把阴转移到瓜果里面供他们实验，但条件是让他们把‘相无定’的监督权交给我。”
“我想你一定会奇怪，为什么我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继续挑拨阴和阳的关系。”
“因为我算到了你，可以让阴从此翻身，所以才想尽办法把你囚禁到‘相无定’过滤一番。而你，只要赢得所有挑战，便会获得一份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力’！”
“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话锋一转，尽是温柔。
古神这时蹲下去对着玟珠瞪大双眼的脸说道：
“我会把你的精神再送回渡口，从今以后，你就是战无不胜的阴。”
言罢，他伸出手将她的眼睑缓缓合上。
他上下打量着玟珠的身体，然后轻轻地伸出双臂把玟珠托起，站起身，抱着她缓缓走出神庙。
外面的孩子一个个都翘首企盼，等待着古神出现。
当他们看到古神和他怀中的玟珠后，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她死了吗？”孩子问。
“嗯，死了。”古神说。
“那她不是鬼吧？”
“是鬼又不是鬼。这些都是她要经历的。”
“那您现在要带她去哪儿？”
“带她回家。”
“原来她还有家！”孩子们面面相觑。
“当然有。”古神轻快地说道：“从今以后，她将受万人敬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