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比死更令人绝望？

“有位孕妇因为家人不同意剖腹产，跳楼自杀了。”

“呃，不至于吧？”

昨夜家中，还未从国足刷卡氛围中回过神来的我，听到领导大人发话，下意识地回了这么一句，没想到领导神色一变，冷笑道：“不至于？呵呵……”

风云突变，阴风恻恻。

蓦然想起今天乃是七月半，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搜索新闻。

“据媒体报道， 8月31日20时左右，陕西榆林市第一医院绥德院住院部，一名孕妇从5楼坠落身亡。”

看到这条新闻，我当下还处于“不至于吧”这样的反应。当然，这次只敢在心里默默感慨。

浏览了关于这次事件的评论，大体上将矛头指向家属一方。毕竟院方提供的证据里，既有孕妇向家属下跪的截图，又有家属签字的知情同意书。相比之下，家属的声明就缺乏有力的佐证。

当然，当中也不乏相对冷静的声音，认为在警方调查清楚事情真相时，不宜妄言对错，只可惜其下方的评论早已一片腥风血雨，诸如“渣男”“大男人主义”“人神共愤”的字眼充斥着整个屏幕。

事件的真相有待司法机构后续跟进，不过比起谁是谁非的问题，我其实更关心死者本人，准确地说，是那个促使一个人走向自我毁灭的力量。

是的，我还在纠结“不至于”这个问题。

“自杀动机”已经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有病理上的因素，譬如抑郁症；也有极端主义的因素，譬如自杀式炸弹袭击；

而更为常见的，则是来自外部社会压力的影响，譬如财务困境，家庭纠纷，情感问题，人际关系……

在这些自杀行为中，有的可能是因为一时情绪失控，选择轻生的；也有些可能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最终选择扣响鬼门关。

但不论激情还是冷静，不论存不存在“中途反悔”的可能性，至少在作出自我毁灭的那个瞬间，在自杀者心中的那杆天秤上，自我生命必然处在不那么重要的那一边。

这是一个想想就让人后脑勺发冷的问题。

生死向来是人间大事。

怕死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俗语有“好死不如赖活”，又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规劝之语。

哲学家们提出“向死而生”的概念，又纠结于“自我同一性”这种尚无定论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对那个无法回避的终点——死亡——深深的恐惧。

然而，当这位准妈妈从五楼跃下的那一刻，这种来自本能的恐惧并没有起到任何阻拦的效果。

是生理上的疼痛？是所谓对家人的失望？

这些疑问我们已无法从死者口中得知，我们只能确定一件事：一定有某种更为难以忍受的，让人彻底绝望的东西，在那一刻，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有什么比死更令人绝望？

我不由得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BBC的纪录片：《如何死亡：西蒙的抉择》（How To Die: Simon's choice）

故事中的主人公西蒙五十多岁，是个典型的人生赢家：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拥有一大帮好友且一直处于社交圈的中心。

可惜这一切美好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绝症，而毁于一旦。

患了运动神经元病的西蒙，在镜头长期跟踪拍摄下，从一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的人，渐渐变成一个依靠轮椅过活的半废人，先是腿，再是手，到最后连跟身边的人说话都做不到，只能依靠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安乐死是西蒙的抉择。

即便记录片的名称早已暴露了主人公最终命运，可是直到他选择离开的那一刻，我依然感到难以置信。

在长达85分钟的记录片里，西蒙从始至终都表现得相当淡定，不管亲朋好友如何规劝，他始终是以冷静的状态来作出选择。甚至于，在松开高剂量麻药输液管的刹那，他的动作还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他是真的想死。

相比于上述新闻中孕妇的骤然离去，西门选择死亡的过程要从容得多，加之有摄影师的帮助，因此我们很容易从他生前留下的影像中，找到那个比死亡更令他绝望的东西。

当然，人与人的价值观不同，西蒙所看重的东西，不一定为那位年轻孕妇所重视，但我们或许能从西蒙留给世间的最后一段话里，略微体会到那种“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死”的心情。

那是西蒙让人提前录好的，留给妻子的一段录音。

译文如下：

嗨，Dabbie。我是西蒙。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可是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拥有你、Hannah还有Zoe。那么可爱体贴的小姑娘。一直以来我脾气都倔强得像头牛。但我真的很爱你,Debbie。我们的婚姻如此快乐，充满欢声笑语。感谢上帝保佑让我们找到彼此。身体机能慢慢衰退的一个好处，就是我们有长达十个月的时间来慢慢聊,如果我撞车身亡就不会这样了。所有该说的事我们都已经说了。对我而言你真的是个很棒的妻子，Debbie.我知道我们一直都深爱着对方。总之，时间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我真的很爱你 Debbie。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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