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江前进)
北宋政治家王安石的《元日》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王宰相 “总把新桃换旧符”的诗和远方,就居家过日子的百姓们来说,高屋建瓴到几乎是遥不可及。可让升斗小民至今难以忘怀且津津乐道蔚然成风的是,迎风一刀斩般的“一岁除”之“噼噼啪啪”的爆竹声。
在我国,燃放爆竹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祛邪避灾祈福的美好愿望一览无余。
公元6世纪南北朝梁代,宗懔在《荆楚岁时记》里说:“正月初一,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毙山臊恶鬼。”
与此同时,国人与爆竹相爱相杀一路走来的爱恨情仇也一言难尽。
南宋豪放派词人辛弃疾 《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火树银花不夜天”,面对稍纵即逝的如此良辰美景,能不心潮澎拜心旌摇曳心花怒放?即使心心念念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也要负手仰望灿烂的星空片刻,走个神先。
鲁迅先生在《过年》一文中,只用了廖廖几笔就将除夕那天交织的热闹欢腾勾勒出——结账,祀神,祭祖,放鞭炮,打马将,拜年,“恭喜发财”!
更画龙点睛——我不过旧历年已经二十三年了,这回却连放了三夜的花爆,使隔壁的外国人也“嘘”了起来:这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高兴。
嗟乎!强如“横眉冷对千夫指”“怒向刀丛觅小诗”的鲁迅先生,居然也会借花爆来浇心中的块垒,也是醉了。
一点火,一束光,一声霹雳响,就是爆竹的全部生命。它淡定从容地自火中来,在纷繁复杂的红尘俗世灿然刹那,旋即凋落。之后,留给人间的就是意蕴不同的火——小火苗、乱火星,甚或大火光、凶火灾……
明朝史料中,就有了因燃放爆竹导致的事故,《明史·成祖纪》称“北京午门灾”。明永乐十三年正月壬子日,成祖朱棣在刚刚建成的午门城楼上,观赏一种名为“鳌山灯”的大型烟花。因鳌山搭建太高,距午门过近,燃放时,突来一阵大风,把午门城楼引燃,殃及池鱼。
历史上的禁放,主要出于火患考虑,现今又多了高分贝噪音、PM2.5浓度等现代环保元素的考量。
当午夜交正子时,新年钟声北到漠河,南至曾母暗沙,敲响整个中华大地,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就如约而至。
其时,室内是通明的灯火,庭前是飞舞的雪花,人间是欢歌笑语酡红的脸颊。 再由远到近,依次燃烧,“如蛰雷奋地 飞电掣空”的烟花爆竹也同步亮彻/震响天宇,那这年味端得是更加浓烈,我以为!
现下,爆竹禁放与开放纠结缠斗于庙堂和坊间,似成了哲学问题。但笔者真的不希望若干年后,放爆竹这一民俗成了考古学的篇章。
这些年安居江南小城,虽然再无“二三鞭炮入窗来”,但假装“讶觉新春序幕开”还是能做到。于是,“径向镜中辞旧我 一弹衣袖不徘徊”,则是给予渐行渐远浙声渺的爆竹必须的最基本尊重,于笔者而言。
2024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