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止游记 48 求凰
“这可不是做梦了。你看,他其实就在这里,一直都在。因为你也是三,我,也是三。”
人群中,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相携走着。
红枚说:“然而,人都说这里是个天国。”
白玫道:“哪里是天国?分明是地狱。”
分明还是尘世,只是更混沌,也更荒唐。
红枚问:“地狱也有这样的奇迹么?”
白玫答:“哪里是奇迹?分明是幻象。”
天国也是虚妄,奇迹也是虚妄,而今只剩下悲凉,剩下绝望。
又问:“连那个人也是幻象么?”
白玫说:“只有他不是幻象!他看到的必然存在,他指示的必是真相,他追问的必有回应,他坚守的一定有意义。”
红枚又问:“可是,他究竟在哪里呢?”
说话时,果然见了一个招牌,上书着七个大字:神课先生袁守诚。
白玫说:“终于到了。”
只是被那一簇簇的人头妖首挡在前面,两个只好耐心等着。说来奇怪,分明有这样多的人,却没什么吵嚷,反而安安静静的使人心慌。
袁守诚坐在里面,左右立着一对旌旗,旗子上是一对联句,正是:开谈风雨事,下笔鬼神惊。
人前一个女子,那么美,与袁守诚对面坐着。“先生,我不问风雨,也不问鬼神,我问人。”
开了口,身后的一群人,一群妖,全都痴痴呆呆的,酥酥软软的,忘了自己,也忘了呼吸。
袁守诚却不正眼瞧她,问道:“什么人?”
女子说:“那人打东边来,要往西边去。然而,东边也不是其来处,西边也不是其归处,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往哪里去呢?”
袁守诚道:“谁又知道?生不知其所来,死不知其所去,也不止他一个。”
女子说:“我却知道,那人与先生是打一处来的。”
袁守诚问:“从哪里来的?”
女子道:“我若知道了,也不必再来问你。”
袁守诚说:“不如等你知道了,再来问我?”
女子道:“那人正是唐三藏。”
袁守诚一笑:“果然,也是从长安来的。”
“长安在什么地方?”
“自此东去,东去,便是吾乡。”
女子说:“便请先生为我课上一卦。”
袁守诚问:“算什么?
女子说:“先课生死罢。”
袁守诚道:“那便不必课了。便是你也死了,我也死了,他也不死。”
“那就好,那就好!”女子说。虽然我也明白的,只是斗不过心里的不安罢了。
袁守诚苦笑说:“又有什么好?”
女子又羞怯道:“再课一个姻缘罢。”
“还课什么?不过是镜中花消,水中月残,顾影不堪怜!”袁守诚随便往桌子上扔了几个钱,看一眼,冷笑着说道。
“不,不!”
袁守诚又问:“还课什么?”
女子已然乱了方寸,说道:“那就再课一个结局。”
“什么结局?”
“便是那镜中花、水中月的结局。”
“便是半截云,半截泥,一生颠倒,陷空无底!”袁守诚又扔出几个钱来,看一眼,叹息着说道。
女子笑笑,落下泪来。
女子问:“先生果然看穿了我的本相么?”
袁守诚叹口气说:“虽知你的本相,却还不知你的姓名。”
“人叫我李四娘。”
女子言罢向袁守诚施了一礼,转身去了。那些妖,那些人,却不愿她就去,都在她身后跟着,像是她的尾巴一样。
“先生,我也不问鬼神,问人。”又一人走上前来。
“又是什么人?”
“那人是盂兰国师的一个右使。”
“还有一个左使?”
“便是那左使命我找的人。”
“可有姓名么?”
“左使叫墨子,右使叫白子。”
“他是什么来历,也敢叫墨子?”
“我虽不知他的来历,却相信他的话。”
“是什么话?”
“只一找到了白子,我盂兰国就有救了!”
“你怎么信他?”
“我盂兰两分,这一半便是他守住的。”
“你是那盂兰国的官员?”
“怎么不是?我名为吴余庆,乃是奉命来此间求援的,正是那盂兰国来的使节。只可惜圣人不愿与我交好,只教我自己去招兵买马。”
袁守诚问:“此间还有什么兵马?”
吴余庆摇头苦笑道:“多的是些妖魔!所以来求先生,也不问兵马,只问白子。”
袁守诚又扔出几枚铜钱,看一眼,锁眉道:“不是已经死了?”
“不,不,左使明明说了,在斯局中,他还不曾取胜,白子怎么就死?”
“他还说了什么?”
吴余庆遂狂热道:“还说管他有什么妖魔鬼怪,管他又怎样神通广大,只要在斯局中,能赢的只有他黑白二子!”
“不过是两个棋子!”
“不,不,不要死!”。
袁守诚蹙眉道:“不是已经死了?”
“那就再请先生为我算算,我那盂兰国还有救么?”
袁守诚又扔出几个铜钱,还是反复地看了几回,不禁又锁眉说:“只差了一个白子。”
这才轮到了白玫与红枚。她两个走上前来,一个坐,一个立,白玫道:“先生,我也不问鬼神,问人。”
袁守诚一笑:“怪哉,今日都是来问人的。”
白玫道:“想来尘世有太多迷障,人有时不小心便走失了吧。”
袁守诚却不以为然:“人都是瞎子,所以才容易走失吧?”
白玫道:“我要找的人却不是个瞎子。不仅不是瞎子,怕比先生还要看得清楚些。”
“何以见得?”袁守诚问。
“你自然知道!”白玫说:“不是么?演天机,推易理,洞察万物之玄妙,明见三界之毫微,而能趋吉避凶者,唯有你‘术’字门人!”
“那也不算什么。”袁守诚露出一丝讶异。
白玫道:“可是先生,既然能够趋吉避凶,人为什么还要赴汤蹈火,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为什么不能活得轻松一些,偏要去追逐什么,挑战什么,这样的为难自己?甚而还抛下了一切去承担什么罪孽,献祭了一切去换什么慈悲呢?”
袁守诚道:“那也没有办法。”
“可是先生,他明明预见了一切,也已经付出了一切,怎么会不留下什么痕迹?他整整等了五百年,不曾有过怀疑,守了五百年,也不曾想过放弃,这一切又怎么会毫无意义?”
袁守诚道:“绝不会毫无意义。”
“可是先生,他像是凭空的消失了,就像从前的那些岁月,再也找不到了。先生,我却常常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使人思之如狂,又是什么样的迷障,才使人念念不忘?”
袁守诚说:“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袁守诚仰起头看看天上,遂吟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可我却总是嫉恨,总是羡慕,可又那么卑微,总是无可奈何。”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么?”
“怎么会忘记呢?他叫三。”
又想起来了,那个人离去时,白玫在他眼睛里看见的那种悲伤。
“你看,”袁守诚勉强摆出一个还算温柔的笑容,“也许他其实从未走失,他其实一直都在。”
“他在哪里呢?”白玫问。
“还未看见么?”
“我倒是常常会梦见他。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的也总是他。”白玫已然红了眼眶。
“这可不是做梦了。你看,他其实就在这里,一直都在。因为你也是三,我,也是三。”
“那是什么意思?”白玫湿了眼角。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也不是三。”
“那又是什么意思?”
“重要的总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