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1)
茶村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李亮和王香,夫妻俩一直想要孩子,但结婚四年两人却一直没有怀有一儿半女。即使如此,两人的感情却一直很好。
春天是茶村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下过一两场春雨后,一夜之间,满山的茶树齐刷刷地钻出了新芽,一眼望去,茶山上满是一片新绿。
一天清晨,李亮夫妇背着背篓,踏着露水,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准备到茶地里采茶。途径一个茂密的松树林时,突然,前方一棵苍天耸立的松树上掉下一条胳膊粗细、一丈多长的黑蛇,挡住了两人的路,李亮忙上前护住王香,正担心之余,又见松树上飞下一只白翅鸟,白翅鸟鸣声凄厉,不停对黑蛇扑扇着翅膀。
夫妇俩小心地往后退去,只见黑蛇拖着圆鼓鼓的肚子,立直着头颈,摇晃的脑袋不停朝白翅鸟吐着信子,就像一只待发的箭,随时准备攻击白翅鸟。白翅鸟不甘示弱,全身的羽毛竖起,对着黑蛇在空中用力扑打着翅膀,鸣叫声十分凄烈。
一蛇一鸟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没有一边率先发起进攻,好像都在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忽然,白翅鸟扇着翅膀猛然向黑蛇飞去,黑蛇见状,往后一躲,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像箭一般地向白翅鸟咬去,说时迟那时快,白翅鸟往后竟躲过了黑蛇的一击,原来刚才那一下是白翅鸟在佯装进攻,其实是在等黑蛇进攻,等到黑蛇似箭的头停下来的时候,白翅鸟便用力向前,猛啄在黑蛇的一只眼睛上。黑蛇受此一击,疼得直在地上翻滚,眼睛里四溅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枝叶,头上血肉模糊。
白翅鸟怒发冲冠,乘胜直击,又准备向黑蛇的另一只眼睛啄去,惶急之中反被黑蛇一尾巴拍到了草丛里,白翅鸟翻动着翅膀,准备飞起,但黑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箭一般咬住了白翅鸟的脖子,白翅鸟想要挣脱蛇口,但黑蛇紧咬住不放。
李亮见状,急忙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朝黑蛇扔去,石头不偏不倚,擦过黑蛇的头,留下了一道疤,一股鲜血又流了下来。黑蛇受到惊吓,松下口中的白翅鸟,转头对李亮夫妇吐着信子。李亮从腰间抽出砍刀,对着黑蛇挥了挥,黑蛇犹豫了一会儿,很惧怕李亮手中的砍刀,但仍然盯着李亮二人,尤其盯着王香。过一会儿,黑蛇才拖着圆鼓鼓的身子钻进路边的草叶间不见了,只留下白翅鸟白翅鸟在草丛间抽搐。
李亮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捡起白翅鸟,但白翅鸟已奄奄一息,不一会儿就死了。正准备离开,松树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凄惨、幼嫩的鸟鸣声,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树枝间有一个鸟巢,鸟巢里一只雏鸟探出了头。
“李亮哥,上去看看吧!”王香对李亮说道。
李亮于是放下背篓,轻捷地爬上了松树,往鸟巢里一看,里面血迹斑斑,只剩下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鸟,正大张着嫩黄的嘴巴鸣叫着,它半睁着眼,粉嫩的皮肉上只有零零散散几根茸毛。
“只剩下一只了,还很小,其他的……应该都被黑蛇吞了吧!”
“啊?……真可怜!”
李亮轻轻将鸟巢取下,下树递给了王香。
“可怜的小家伙,以后就由我和李亮哥照顾你了!”王香满眼怜爱,将鸟巢轻放入背篓。
(2)
从此,李亮和王香每日上山采茶,都不忘抓上几只蟋蟀、蚂蚱,带回家来喂那只小鸟。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鸟渐渐长大,羽毛丰满、油亮,雪白的翅膀,亮灰的背,鸣叫声清脆悦耳,常在房屋前的李树上跳来跳去,对李亮夫妇十分依赖,李亮夫妇也很喜爱这只白翅鸟。
又过了些时日,白翅鸟能飞很远了,李亮夫妇俩去哪儿,白翅鸟便飞到哪儿。夫妇两人采茶时,白翅鸟就在茶地里飞来飞去,跳来跳去,有时候它会飞很远,飞到深山的树林里,飞到山谷的小溪边……但无论飞得多远,只要李亮一声口哨,王香一声“小白!”白翅鸟便会鸣叫着、扑扇着翅膀飞来,停落在李亮的肩上、王香的头上。
又是一年春来到,山上百花开,茶树发新芽,茶村家家采茶忙。
白翅鸟飞得更远了,回来时口中衔着樱花、桃花、梨花之类,飞回插在王香的发中,或衔来细小的石子,放到李亮的手心,李亮仔细一看,竟是金子,夫妇俩很是欣喜,对白翅鸟越是喜爱。
一天,忙好地里的活儿,李亮像往常一样吹了几声口哨,却不见白翅鸟飞来,王香又喊了几声:“小白!小白!”依然不见白翅鸟的身影。两人很担心,于是坐在茶地边一棵核桃树下,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仍不见白翅鸟出现。
“小白!小白!……小白……”王香朝着大山喊了几声,喊到声音沙哑,也不见白翅鸟飞来,她眼中噙着泪,茫然地望着远山。
“走吧,该回家了。它是属于深山的,让它回去吧!”李亮背起背篓,挽起王香的手安慰道。
王香眼中滚落两行眼泪,过一会儿才擦擦眼泪说道:“嗯,走吧,李亮哥。”
第二天,天还未亮,窗外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声,王香摇了摇旁边的李亮。
“李亮哥,听!好像是小白!”
李亮揉揉眼睛,侧耳静听,说道:“是小白!小白!”。
两人赶紧穿好衣服,打开家门,果然是那只白翅鸟!门一打开,白翅鸟就马上飞到李亮的肩上,欢快地鸣叫着,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似的。
“小白,你飞去哪了?”李亮夫妇喜笑颜开,异口同声道。
王香一把将白翅鸟捧到手心,左看看,又看看,见到白翅鸟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白翅鸟又飞回到李树上,飞到一只娇小的,正东张西望,有些不安地鸣叫的白翅鸟旁。李亮夫妇似乎明白了什么,相视一笑,依偎在了一起。
于是,屋前的李树上从此多了一个鸟巢,又过了不久,鸟巢里热闹起来了,叽叽喳喳,有许多大张的小嘴。
(3)
这一天,李亮夫妇俩走在山道上,白翅鸟在天上飞跟着,来到去年蛇鸟打斗的那棵松树下,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暗下来,阴风猛地吹起,吹得枝叶沙沙作响,两人惊奇,停了下来,白翅鸟从空中俯冲下来,对着夫妇俩叽叽地叫唤着,十分惶急的样子。
“有危险!”李亮马上明白白翅鸟的意思,正要抓起王香的手往后跑,但已经迟了!
一阵黑风从茂密的松树林中席卷而来,李亮只感到天地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盖子盖住,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风很疾,很大,随风而飞起的枯枝败叶不停拍打在脸上,很痛!他用手挡着狂风,眯着眼在黑风中左突右撞,再想去拉王香的手,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王香?王香?!你在哪儿呢?拉着我的手!”李亮慌忙喊到,但没有收到任何回答。
黑风来的快,去的也快,但对李亮来说却仿佛过了很久。黑风又席卷而去,消失在松树林里,天地恢复明朗,李亮睁眼一看,周围已是一片狼藉,王香却不见了踪影,只有她的背篓挂在了路边一棵松树枝上摇晃着。
“王香?王香?!”
李亮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仍未得到王香的一丝回应,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担心和害怕。李亮从树枝上取下王香的背篓,看到背篓上有一丝血迹,心中更加担心。
这时,白翅鸟从草丛里飞出来,停在旁边的树枝上东张西望,瑟瑟发抖,看来也受到了惊吓。李亮将它放于肩膀,抽出腰间的砍刀,披荆斩棘,把周围的树林翻了个遍,又往更远的地方找去,但最终也没有找到王香。
“王香——!”李亮的叫喊声响遍了山谷,双眼渐渐红了,模糊了。
回到家的时候,明月已升到了半空,李亮推开家门,呆坐在冷冷的火塘边,现在的他已经筋疲力尽。不一会儿,他又站起,冲出了家门。
(4)
火,漫山遍野的火,像天上闪烁的繁星,像飞舞的萤火虫。
村民们举着火把,在李亮的带领下翻遍了山林,叫喊声在山中回荡,直到天亮,仍没有王香的任何线索,大家又从天亮找到天黑,依然如此。
傍晚时候,李亮的身体垮了,他晕倒在地,被两个年轻人背了回来,昏迷中还在念叨着王香。
醒来时,已是半夜。
“王香!”
李亮往旁边看了看,又摸了摸,喊到。正伤心欲绝,突然,门被推开,一个白衣翩翩,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走到他的床前跪拜,眼中闪着泪水说道:
“请爹爹保重好身体!我会找回母亲的!”
听到白衣男子叫自己爹爹,李亮很奇怪:自己何时有这样一个儿子?他止住泪水,从床上爬起,准备问个仔细,但白衣男子已经站起,又扶他躺下,说道:“爹爹,请好好休息!”
“你为何叫我爹爹?我何曾有过孩子?”李亮满脸疑惑。
“爹爹,我是小白啊!”
“你是小白?小白?”
“嗯!嗯!是的。”白衣男子点点头说道。
“爹爹,母亲有难,现在您又卧病在床,找母亲的事儿就交给孩儿吧!您好生休养!”
提到王香,李亮泪眼模糊,正要说话,白衣男子已起身说道:“爹爹保重,等我消息!”然后转身推门离去。
李亮正要挽留,忽然醒来,原来是一场梦,李亮又昏睡了过去。
“吱”的一声,随着门被打开,阳光照进家里,刺得李亮睁不开眼,他看到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他揉揉眼,原来是昨晚的白衣公子,他的脸色苍白,白衣上斑斑血迹。
男子扑倒在地,一只血手握住李亮的手,十分痛苦地说道:“爹爹,母亲找到了,是去年伤害我一家,头上有疤的独眼黑蛇将母亲掳去。这条独眼黑蛇仍记着去年爹爹的一石之仇,而且,自上次见到母亲,它便被母亲的姿色所迷倒,于是,养好了伤,它便下山来将母亲掳去,要母亲做它妻子。母亲誓死不从,现在被关押在一个石洞里。我正救母亲,不料被黑蛇发现,我斗不过那独眼黑蛇,被它咬伤了一口,只有拼尽全力飞回来告知爹爹。爹爹,我们家茶地往北走,翻过四座山,来到一个山谷,山谷朝南的悬崖上有一个石洞,母亲就被独眼黑蛇关押在那儿。”说完,白衣公子口吐鲜血鲜血,栽倒在地。
李亮惊醒,又是个梦!怎么一连两次做这样的梦?都梦到白衣男子?真奇怪!他正想着,低头发现床脚边有东西在抽动!是白翅鸟!他忙下床将白翅鸟捧起,但白翅鸟腹部受伤,鲜血直流,在他手中抽搐了几下便不在动弹,身体也渐渐失去温度,变得僵硬了。
“头上带疤的独眼黑蛇?莫不是去年与白翅鸟斗的那条黑蛇?哼!害死小白一家,又来害我媳妇,我与你势不两立,看我今天不捣毁你的老窝!”李亮越想越气,咬牙切齿,自言自语地说道!
李亮将小白轻放于床头,目露凶光,扭头走出家门,召集了村里的一群年轻人,大家扛起锄头,拿起砍刀,举起火把一起上山将王香从石洞里救了出来,又砍树、挖石、烧火,从石洞中逼出一条独眼黑蛇,黑蛇才从洞中冒出几寸就被大家的乱刀、乱棍给打的稀巴烂,死了。
“香儿!”
“李亮哥!”
李亮、王香一见面就拥在了一起,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李亮哥,呜呜……”王香把头埋进李亮的怀里,哭着说道。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别哭!”李亮将她抱得更紧,安慰她道。
“呜呜……李亮哥,小白呢?他说要带你来救我?他呢?”过了一会儿,王香擦了擦眼泪问道。
“小白……小白死了,被黑蛇给……”李亮不敢看着王香的眼睛,嗫嚅道。
“小白!呜……呜呜……”王香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众人将黑蛇从石洞里拉出来,过了一年,现在黑蛇足有成年男子的小腿粗细,比去年又长了一些。他们将黑蛇绕在长棍上,像战利品似的扛回了村子。
回到家,李亮夫妇将小白葬在了李树下。每日,李树上都会传来那只母白翅鸟的哀鸣,声音凄切婉转,总会惹得王香跟着流下泪来。
春去秋来,树上的那些雏鸟都已长大,羽毛油亮,鸣声悠扬,每日在李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很是热闹。这一年,王香也怀上了李亮的孩子,秋冬的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
又是新的一年,春光明媚,百花齐放,满山的茶园发出嫩绿的新芽,忙碌的采茶人背着背篓说说笑笑,手指在嫩绿的茶叶间翻飞。
房屋外的李树上,传来白翅鸟热闹的鸣叫声,它们现在本该到山中觅食,但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停留在李树上等待着,李树下,李亮左右徘徊,一副焦急的模样。
“哇……哇哇……”屋里传来了小孩的哭叫声,李亮眉开眼笑,飞快地冲到屋里去,树上的白翅鸟也一起飞到了门口。
“是个男孩!”接生婆笑着对冲进来的李亮说道。
李亮小心地从接生婆手中接过襁褓,小孩看到李亮,渐渐停止哭泣,只是微笑地看着李亮,李亮将小孩抱到床边给王香看,王香露出了疲惫而又幸福的笑容。
“小孩肚上有一个胎记。”接生婆说道。
李亮夫妇听了,翻开襁褓。
“小白!呜呜……小白!”王香的眼泪夺眶而出,抚摸着孩子喃喃道。
原来小孩肚上的胎记和小白所受的伤在同一个地方,痕迹也一模一样。于是两人商量,将小孩起名为——李小白。
李小白逐渐长大,李树上的白翅鸟时常围着他飞来飞去,他到哪儿,那群鸟儿就飞去哪儿,他勤劳懂事,孝敬父母,李亮夫妇对他也十分疼爱,一家人十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