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影子

看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里面有一段是茨威格因为二战在英国避难，后来高龄的弗洛伊德也被人从奥地利营救到英国避难。两位同乡人早就认识了，茨威格很高兴弗洛伊德来到了英国，常去拜访他。弗洛伊德是到达英国后的次年就离开了，1939年9月23日离开的。因为已经是高龄，尽管各种疾病缠身，他依旧还是笔耕不辍地在写作。

“他的眼睛和神智，直到最后一刻都完全清亮”，茨威格如是描述这位时代大师人物。

茨威格说有一次他带着西班牙画家达利来拜访弗洛伊德，这是在大师临终前不久的某次拜访。达利无比敬仰弗洛伊德，在茨威格和弗洛伊德谈话时，他画了一副速写。茨威格说从来没有敢给弗洛伊德看这幅速写，因为达利已经先知先觉地画出来了他身上的死神。

读到这一段时，很有共鸣。死亡是可以被提前看见的，在一幅画里，在一张照片里。

记得我奶奶离开世界前的最后一个春节，是我们一大家族聚得最齐的，后来再有没有这样的齐聚一堂了。

在那最后一个还有奶奶的春节，我们家人们一起和她拍了很多照片，她本身也是除夕的生日，家人还买了蛋糕给她庆贺。春节，主要是我的手机在拍照，拍她和她四个孩子的照片，拍她和她的几位孙子们的照片。

但是，拍完之后，我都不太敢给大家看，不太敢分享。因为，我在那几张照片里已经看到了死神的影子。你会发现这真的是一位半截入土的老人，脸上厚重的老年斑，眼神也是飘忽的，一把朽骨头的感觉，离腐朽的骷髅很近了。老爸看了我手机上的照片后，是沉默的，我也没说话，没几个家人们看到那些照片。少数不多的人看到那些照片，心里也明白啥，只是不明说。

有时候拍照真的是一种很邪乎的体验，很早以前听说一些不了解摄像技术的人，以为拍照是摄魂的邪术，不敢拍照。还有人说有时候拍照可以拍出很多邪乎的画面，在正常世界里人肉眼看不到的画面，有点神神叨叨的感觉。

或许，是有那么一种可能，拍照是可以预先看到死神的影子。就像达利绘画弗洛伊德的速写画作，优秀的画家不经意地画出了他身上的死神。

我的奶奶是春节之后，没过几个月的春天离开的，春暖花开，适合折柳告别吧，人生聚散也有时。很多人老人是熬不过凛冬，很多人在严寒的冬日去世。她熬过了严冬，还是选择在万物生长春和景明的日子离开了。

或许，命运都早有安排与预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