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2）|孩子手牵着手 听你唱采茶曲

【孩子】

老祖走了以后，爷爷和奶奶彻底成了靠土地维系生存的人，因为家里贫寒，加之奶奶愚钝，据说他们曾经生下八个孩子，但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三个，一个姑姑，爸爸和叔叔。以前零星的听爷爷说当时的状况，说叔叔伯伯被饿死，被冻死，被奶奶误放被子中憋死，觉得这些都是难于想象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慢慢长大以后，才渐渐明白爷爷的痛苦与伤心。那可是亲骨肉啊。

我不知道他为这些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好好看看就走了的孩子流过多少次眼泪，也不知道有没有找过借口为自己开脱，有没有为自己既决定孩子的生又决定孩子的死的行为忏悔过，但无论如何，那应该都是流血般的刺痛。

也许二叔的死，是对爷爷的第一次重大打击。二叔是九岁时死于破伤风的。一次在菜园里钉木桩，叔叔不小心把斧头甩脱击到了二叔的头部，因为当时并不是特别严重而没有及时检查治疗，后期发作时已无药可救。

二叔就这样走了，走得让人不想接受也不敢接受，光彩照人的一个小伙突然间就变成了面色苍白的不会再发光发声的物体。也许我们并不应该责怪叔叔，因为死的判决书已经下了，牛头马面已经把二叔带走了，我们只好承认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注定了要给那些善良的人予苦难和伤痛。

这一沉重打击，在爷爷心里划下了重重的一刀，如果我们不问起，他从不主动跟我们说，每次提起都像是伤口上被撒了盐。这应该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觉得自己对不住儿子的愧疚，也是对命运的一种哀诉，但生命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不管有多年轻有多可爱。这把刀在爷爷心中搁了几十年，而且还会一直搁下去，长进肉里，融进血液里，融进苦难里，这便是亲情吧，血浓于水，心连着心。

【听你唱采茶曲】

年轻时爷爷差点就入伍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但由于父母的阻拦，未能如愿。每次提起他都说当时很后悔，没有坚持参军。他说那天早晨他站在村边的田埂上，看着村里的伙伴穿着崭新的军装排着队走出村子，他真想跟上去，但想到父母的话又退缩了，人群走远后，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他说如果参了军，现在就会有退伍军人待遇，也会有一些谈资，会受到人们的赞誉。可是爷爷，您不知道，如果你那天早晨和他们踏上了征程，生命就会成为不可知的赌注，而如今的一切，都就将重新书写，我宁愿你没有那么英勇，宁愿看到你接受平凡的生活。

参军的念头化为为泡影，其后便入赘到了我家。为了维持家庭生计，爷爷加入了唱戏班，因为爷爷读了几年书，倒也认得几个字，所以就尾随戏班到附近村里表演赚些生活费用。按现在的说法，他们也算是文艺青年了，一群人吹拉弹唱，走南闯北，歌唱着自己的青春，同时也为家里的老婆孩子寻饭吃。也许他们没有像我们一样愤青过，因为他们觉得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是他们应该做的，他们是容易满足的，但也是缺乏思想的。

这段时光对于爷爷来说应该是美好且充实的，直到现在爷爷还会哼唱几首诸如《采茶曲》的调子，这是我小时候的一大享受，吃完晚饭就围坐在爷爷边上，打着拍子，听他唱这些略显奇怪的曲子，时不时的跟着哼上几句，遗憾的是我音律天赋极差，到如今，已记不清一句调子。我时常想，应该找个机会让爷爷把他会唱的曲子完整地唱一遍，然后用录音记录下来，然而此事终因各种原因而未能实行。

对于他来说，有这样一门技艺来打发时光，应该是件不错的事情，可近几年他都不唱了，也许是我们这些忠实粉丝的冷漠让他减了信心与激情，也许是他已经忘了曾经熟悉的曲调，也许是他的衰老让他无力再唱了，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觉得这其中有我的一份责任，真的还想听你唱歌，像是回到了青春时代，像是讲述你的这曲折的一生，像是给予着希望。

可是，何时，才能再听你唱那些好像已经很古老的歌了呢？何时？我想你是愿意的，只是我总是忘了向你提起。

请期待：（3）从未说起的爱情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