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世界（六）

尽管德加在艺术史上倍受中伤与诋毁，并不妨碍他的作品在人们心目中留下的无法替代的地位。只要看到那些芭蕾舞者，脑海中首先会反映的就是德加。不过相较于以前的画家们，他笔下的舞者并非是舞台上看到的纤细优雅的仙女精灵们，而是一个个饱受舞蹈折磨的女子，在精疲力竭中完成着她们的功课。德加作品画面并不美，却又传递出真实的感染力。

在朱利安·巴恩斯的笔下我们读到了德加正名的桥段。原先人们对他挖苦，除了觉得他对女性鄙视，还因为觉得他仇视犹太人，反对“雷德福斯派”。雷德福斯事件是19世纪末发生在法国的一起政治事件，当时犹太裔的军官阿尔弗雷德雷德弗斯被误判成叛国罪，法国社会因此爆发了严重的冲突和争议。案件得到重审后，雷德福斯平反，但是依然有很多人觉得重审案有问题，坚持他有罪。德加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也影响了很多人对他的评价，虽然这样简单粗暴的联系可能有失公允，但是舆论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的。

德加从一个舞台旁观者的角度描绘他的模特儿，看到了那些光鲜亮丽背后无法示人的一面。那些被描绘过无数词的形体，在他这里发生了变化。要推翻几代人形成的习惯并不容易，但他的细致观察又是那么无法推翻。让一个男人处于私密状态观察自己是让人很不舒服的，所以很多模特儿讨厌他。德加说过一段广为流传的话：“女人们永远不会原谅我，她们痛恨我，她们觉得我卸掉了她们的武装，我展示了她们毫无风情的样子”。然而有趣的是，最先购买德加这些女性私密梳妆画的却是女人。

在这幅平时不常有机会见到的《梳头》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女子正在给另一个梳头。在创作这幅画的过程中，德加居然花了整整四个小时给模特儿梳头，这和大部分画家的套路完全不同，也许在他看来头发这件事相当复杂。而我们在作品中也的确看到了所有关于头发的细节。德加让他的画作中充满了那一个梳头的瞬间，仿佛能够感受到梳子划过头皮，那种头发的变化与延展性让“现实忠实”幻化成了“艺术忠实”。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练习。

作者还特别提到了德加伟大的肖像画《女人与菊花》，这是他的晚期作品，被打破的习惯性构图让整个画面中菊花与女人争相吸引着观众眼球。不对称的中心偏离的使画面产生一种挑战传统的冲击力。人物与静物之间取舍可能像极了人们对美好事物追求时的贪欲和矛盾。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当我们在生活中又何尝不希望把所有美的事物占为己有。德加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去审视自己迷失在白日梦中的恍惚。艺术家的脑回路总会有一段特别发达，然后就发展出了与众不同的说服观众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