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疙瘩汤
疙瘩汤,是我这个少小离家,久居北方的四川人在东北接触到的一道北方家常主食,也可称之为汤品。
截至今天,我仍然对这道富有北方特色的主食念念不忘。
去年八月,当年同一个哨所的战友小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服务员征求客人意见,需要后厨提前预备什么主食的时候,东道主先看了看我,尔后轮流环视,尔后心有灵犀、美其名曰的告诉服务员:“上一大碗‘珍珠白玉翡翠汤’,人少,用一个小汤碗就行”,服务员心领神会在点菜宝上注记了“疙瘩汤1”的字样。
桌上,继续觥筹交错,倾心畅谈当年往事:
由于南北饮食习惯不同,初来乍到的我们,面对一日三餐里总会按比例出现的馒头、花卷、发面饼,甚至包括饺子等北方人津津乐道的面食很是不感兴趣,小四川一个个都拿着饭碗朝盛放米饭的大盆走去。
偶尔,也有个别小四川抱着适者生存的心态,由表及里略做尝试。
一个个炊事班精工细作,劲道软糯的大白馒头,还有那葱香四溢,油香扑鼻,或甜或咸的花卷,在北方战友的嘴里别提嚼得有多香了,但在小四川的口中,却味同嚼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后来,结束了三个月的轮训,我和其他两位小四川一起被分配到了新的岗位--大山里的一个哨所。
我们的哨长,是一位超期服役第五年的河南籍老兵。
知道班长的河南籍贯后,我们三个小四川心中连连叫苦:众所周知,河南人喜食面食,在他的麾下,我们喜欢的大米饭怕是如牛郎织女难以见面了。
没想到,因为我们三个小四川的到来,哨所的饮食结构也随之发生了调整和改变。在此之前,哨所的战友都来自黄河以北,饮食大都以面为主。
一天,我和另一位早我一年入伍的班长在哨所同班站岗,从他的嘴里,我知道了哨长的故事,也了解了背后对我们这三个新兵蛋子的默默关照。
那年,已当兵两年半的哨长,面对即将到来的军校考试,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万事俱备,只差迎考。并且,对他文化程度了如指掌、远在百里之外的两位连干,已经物色好了哨长上军校之后的接替人选。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快要开考的头一个星期,大山里突然雪虐风饕,银霜遍地,进出哨所的唯一通道被大雪阻断,无法通行。
年龄已经不占优势,只剩当年最后一次考军校机会的哨长,站在哨所,望着那条通往山外的唯一道路,默默地掉下了眼泪。
“唉,我就不是当干部的命。”情绪平静后的哨长,通过电话向连干表态:请连长指导员放心,在年底离队前,在接替哨长没到位之前,一定踏踏实实尽职尽责,站好岗,放好哨!”
老天好像故意与哨长作对。
当年年底,未能如愿参加军校考试,已光荣完成三年义务的哨长,又一次因为大雪封山,没能离开哨位,没能回到家乡。
于是,哨长的退伍命令变成了超期服役命令,一直干到第五个年头。
到哨所后,哨长在与我谈心时,知道了我想考军校的打算。
于是,从那以后,无论是公差派遣,还是安排勤务,我都会得到一份暗中的关照,一份让我有充足时间复习文化的关照,一间我自己掌管钥匙,可以不用按时熄灯的图书室的关照。
早我一年入伍的班长告诉我:哨长自己失去了参加军校考试的机会,但于此更加支持,特别照顾想考军校的我。
有一次,哨所出现2名病号,人手紧张,哨长硬是在履行完自己那班勤务后,又强势的逼我回到图书室复习功课,把我那班近三个小时的巡逻哨抢了过去。
特别是那晚,深夜十一点半,大雪漫天,伸手不见五指,我正在温暖明亮的图书室复习文化,刚刚替我巡逻回来的哨长,还没来得及脱掉被鹅毛大雪覆盖的大衣,便推门进来,搓了搓下巴,又搓了搓手,笑着对我说:“行,小伙子够努力的,你一定错不了”。
放下书本,站起身刚要答话,话还没出口,哨长已掩门离开。
大约40分钟后,房门“嘎吱”一声又开了,哨长捧着一个热气腾腾,散发着阵阵香味儿的碗,满脸堆笑的来到我面前。
“来,小伙子,休息一会儿,喝点面疙瘩汤,晚上天凉,喝碗疙瘩汤,热乎热乎。”
看着哨长兄长般慈爱的脸庞,一向不喜面食的我,实在盛情难却,不忍拒绝,在哨长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关怀鼓励下,和哨长一起喝完了那碗带着浓浓关切的疙瘩汤。
“小四川,好好努力,好好考试,争取从我们这个哨所走出去,成为哨所的骄傲。前年,我没能实现的梦想,今年你一定能够帮我实现。”
说到这里,哨长的眼框有点红润了:“我没有当干部的命,但我能培养出一名干部,也跟我自己当了干部一样高兴!年底,我就要离开哨所回家了,最高兴的是,离队之前,还能也一定能送你上军校……”
此时,我们几个战友,特别是我,一勺一勺喝着碗里的疙瘩汤,哨长当年那番至今萦绕耳边,终生难忘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回荡,哨长那兄长般的关爱,伴随着这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疙瘩汤再一次温暖了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