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很快就是新年了,这南方的小城里也变得冷清——啊,多么吊诡的玩笑,喜气洋洋的年却赶走了游子、吞噬了生机。
不过安静点总是好的,这样可以听到你的心跳,像是小小的鼓点,敲打着时间的逆旅。
午夜的街道被黯淡的灯火拉长,狭小的方寸竟成了辽远绵长的巷,失了起点,也没了尽头。
只有你,是存在的;紧贴在我的身侧,跟着我,一同漫步在这寒冷的夜里。
来到这里已经有一年了,或者说,逃到这里。一年的时光让景色变得陌生,这倒也不坏。
离开那些熟悉的人与事、摆脱带来安全与拘束的囚笼,仅仅为了爱和自由而生——我一直扮演着卑微的路人,直到你,将我救了出来,在虚妄里寻找真实。
来到这个南方的小城,断了一切过往的联系,只有我和你。
这种感觉是奇妙的,自由,仿佛重获新生;新生,又是赤裸孤独。但是我有你。
我停下脚步,安安静静的端视起我掌间你的手,似乎又小了一点,被冻得红彤彤的,在飘零的雪花下额外的憔悴。
啊,对,你看,下着雪呢。南方的雪细密、柔软,是白色纷扬的绒毛,轻轻的覆在尘上、草上、叶上,还有你和我的影子。
水果店外堆积的甘蔗皮上也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黑色的长条披上白色的衣,竟然落寞得很好看;水果店昏暗的灯光深处是一位白发的老人,朦胧的冲我们笑:“要买甘蔗吗?”
我轻笑着摆手示意。刚吃过饭,饱得很呢。
是了,就在刚才雪花渐将飘起的时候,我们走进了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烧烤店。你我都是爱吃烧烤的粗鄙之人,年关将近时自然要奢侈一点。
店主人将我引到了单人的小桌边上,温柔如你倒也不太介意,只是需要提醒他别忘记多加一副碗筷。
你吃烧烤时总有点上两串青椒的癖好,说是青椒防癌,我便信了,从此就跟着你就着秋刀鱼吃烤青椒,满嘴的青椒籽,咕噜噜的往肚里咽。
喏,青椒来了,你一串,我一串。雪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下的吧?
这一年来我们都瘦了,无能之人不得不享受自由所带来的清贫——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拥有你,你拥有我,于是我们拥有了意义,彼此都是那么圆满。
雪下得很紧,我把大衣轻轻披在你的身上。袖管太长,你整只手都缩了进去,却依旧固执的将袖口塞进我的手中。
牵过手,仿佛就再也不会分开。
路边的桂花树被积雪压弯了身子,蹭到了我的头发,“唰”的跳落下雪的妖精。我的眉上似乎也挂上了雪花,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其实是没有感觉的,但我猜,你肯定会这样说的。
风很急,吹灭了星星,又把路灯吹得一阵忽闪,突然想起了几件开心的事情,便拉着你在街上舞了起来。将左脚向右跨出一步,而后转身将自己甩向左边,再将晕头转向的你用力往怀中一拉,用胸膛温暖你冰冷的脸颊。
蹭蹭,蹭蹭。然后再次蹦蹦跳跳的向前走,两个人踩着彼此的影子,像是追着自己尾巴的狗,傻得很欢腾。
路边走过一位独自赶路的大叔,步履沉重,我们便安静下来深深相拥,然后紧盯着他萧索的背影渐渐远去,我听见你轻笑一声:“那人好像一条狗呢。”
啊,我好像一条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