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莲生·二、祸从天降
又过一年连生二十。祖父突然得了不知名的肠疾,缠绵病榻数月,撒手人寰西归而去。这一年连生看到了生老病死中的三个情节,祖父老去病了死了,她的心中多了一些莫名的不安。
而她的阿娘也快愁出病来,平常人家的女儿都快是二三岁孩儿的娘了。连生二十年来就是女儿装也没正经的穿过,整日与栗家小子厮混,出门一身男儿打扮,最可气还是连父似乎对此毫不上心,只好一心期待阳初将她娶了。
见母亲对自己未来忧心忡忡,茶饭不香,于是一早便约了阳初去了绣衣坊,给自己挑了几身飘逸柔美的裙裳,又在胭脂馆买了一些胭脂水粉,首饰店里叮当环佩选了一堆,到了晚上央老佣人帮她梳个好看的发髻,脸上涂涂抹抹,穿一身秀逸的裙裳给母亲请安去了。
栗阳初第一次看到连生这般正式的女子着装有些惊艳,她平日不是麻衣布衫,就是与他一般的男儿装束,今夜一番收拾便显出了女儿家的娇柔模样,心中不免异样。
连母见她这副打扮心里欢喜,便扯着栗阳初说道,"阿初你看,连生打扮打扮也是挺秀气的姑娘呢,你也到娶妻的年纪了,不若你将连生娶了如何。"
那栗阳初态度却更是让连母欢喜万分,"那是自然,我四岁见到连生时就是要她作我媳妇儿的,若是连阿爹连阿娘应允了,我明日便将姐姐娶了回家。"
连生在一旁直翻白眼,鄙视阳初轻佻。阳初却拉着她坐在一旁,好似发现了新大陆,细细打量连生的模样,一直到夜深才万分不舍地离去。
连生也曾再三盘问父亲,何以家风与别家不同,经母亲一折腾,父亲大概觉得终归是潮流不可逆,便将缘由一一道出。
父亲告诉连生她的祖父并非南阙国人,而是来自数百后的未来异世,行事思想有别于当世之人,祖父教养他时宽严相济,涉猎的知识极广,也并不以当世的教条束缚于他,却也不教他脱离了世俗,做事须得圆融方便。也令他日后有了孩子无论男女都一样教养,女儿也不必终日养在温室中,至于婚姻嫁娶绝不宜太早,故而他娶母亲时已是二十有七,两人却琴瑟和鸣融洽之极。
至于因何来到连城,只说祖父当年在南阙都城抓了机遇攒了些家产,厌烦了京中不变的生活,父亲十多岁时祖母过世,祖父便带着父亲四处游历,辗转到了连城,看到日夜奔流不息的莫河,祖父想起的异世故乡的风景,留下来定居,早年也做了几年买卖,直到连生出世前几年将铺面转手,安下心来过悠闲自得的日子。连生听父亲讲述了连家往事,才彻底明白自己因何异于别的闺阁女子,心里也暗暗称奇,想不到自己竟有身世奇特的祖父,亦十分感念祖父与父亲的宽容厚爱。
谈及与栗家婚事,父亲表示连生若是有意于阳初,他便点头同意,若是无意也不必为了母亲勉强自己。
连生于是安慰父亲。
“我与阳初自幼一起,父亲也了解他的脾性,虽然偶有混不吝的时候,本性却不差,咱家与栗家都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家,栗家阿爹向来喜欢我,只是我自幼体质孱弱,经不起太多生儿育女的苦。若是这点栗家阿爹心中没有疙瘩,就没什么不好的了。”
这年年底,生意早早忙完,两家开始商议她和阳初的婚事,打算明年二人成婚之后举家南迁,栗掌柜已经找好落脚的城郡,置了家业,只等儿子成家后找个安稳的地方含饴弄孙,想法有恰好与连家颇为投缘,心中自是十分欣然。
栗阳初兴奋不已,恨不得马上将连生娶回家,做一些亲昵之举。因此除了帮父亲打理生意,多余的时间都与连生腻在一起。
次年十月,连生二十一岁,两家商定择个黄道吉日办喜事,连家在连城没亲戚,栗家祖上人丁甚是寥落,亲朋好友也不多,好在两家都是实在之人,并不在意虚名,洞房之夜并没有人前来闹腾,大家酒意微醺,道完喜便陆续散去。
月上中天,栗阳初推开房门见连生一袭红衣端坐床前,甚是妩媚,不由得喊了生“连姐姐”。听到阳初唤她"姐姐",红盖头下的连生不知为何暗暗紧张,于是一时焦躁便吼了一声,"臭小子,快点过来把盖头揭了。"
"我来了,娘子",栗阳初似平日一般亲密,掲去她的盖头,连生亦与他一番打闹折腾,洞房花烛春宵一刻,二人却嬉闹着直到深夜才和衣睡去,累得没将正事给办了。这也是令栗阳初经年后后悔不已又庆幸不已的一桩心事。
这天夜里二人睡得迷迷糊糊,睡梦中连生隐隐听到有嘶喊声,兵刃相击声,甚至钝器破门的声音,一时心生恐惧,挣扎中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觉这梦十分真实,于是下意识下了床推窗来看,只见外面有红光闪烁,似有大火在烧,细细听去似又忽远忽近的哭喊声,像是兵匪入境抢掠屠戮百姓,这个念头的突然出现让连生万分骇然,于是慌忙唤醒阳初让他起来看看是否真实。
阳初见状,立马让连生穿衣从后院回家通知连父,要他们一起去密室会合,而他则去前院看看父亲他们。
连生一路狂奔,只见父亲与母亲已在前厅候着,桌案上放着一只锦盒。见连生到来便将它塞进她怀里让她快去找阳初躲进密室,连生不愿独自逃命,一时间三人泪水涟涟,连生着急万分,"父亲母亲此刻兵匪还未入室,我们立即与栗家会合,有足够时间躲避的。"
见连生执意要全家一起走,父亲不由泪水纵横。
“连生啊,不是我与母亲不愿跟你走,只是你想想看,这刀兵之祸岂是一朝一夕的事,连城不过是南阙连城关外一自生自长的自由地,并无南阙军驻守,今夜之灾恐怕莫北驻边兵士筹谋已久,连城的状况他们早已了如指掌,何况今日你与阿初刚刚成亲,家中岂会无人?万一有心人注意到了,此番我与你母亲若一起藏匿于密室,家中无人惹来翻天倒地搜查,到时怕是全家无人得以逃脱。怪只怪我与栗家阿爹大意了些,不够果断,原本打算你俩完婚后处置了家宅就南迁,却不曾想他们来的这么快。锦盒中有我们连家在云家钱庄取钱印鉴,早年祖父留下一笔银两,稍会持家足够一家安然度日。你快去密室与阳初会合,待兵祸稍息,二人便速速离开连城前往云州,路上切莫轻信他人。”
想到一去便可能是永别,一时三人伤心欲绝,听着哭喊声越来越近,父亲推开连生让她速速离开,连生明白父亲所想,拿着锦盒跪地叩首,起身决然而去。
(待续)